人死之后——长篇连载
26.少年的艰辛
人也好,魂也罢,还得是按阳世老伴说的:有点心肺吧!别人的事自有人家自己的命运轨迹,把自己的事打理好才是正事。这不,听过汪大汉奸的质询,回过头还得掂对自己的供述该怎么进行不是。
话说俺家在命运的定数之内,在外绕了一小圈又回到了原藉营盘庄。由于这个上中农的成份,再加上祖传的基因中缺少园滑和逢迎,处事多是木讷和呆板,不管在哪个地方生存,甭说享受正常的公平,不受明置眼露的欺负和挤兑就很不错了。
那时候农村己经走过了合作化而进入人民公社时代,按一般的理解公社这个名词大概是出自法国大革命时代的巴黎公社,带有初级共产主义的性质,土地是国有,生产队具有经营权,每人有三厘菜地,二分自留地可以自主种植,每个具有劳动能力的人都必须去生产队出工挣工分,(和具有红本的工人,职员去单位工厂上班一样),只不过工人是每月发工资,农民是年终结帐。一年下来生产队把粮食除了交公粮以外的部分按国家规定的价格做价,秸秆也作价,加上副业收入(比如开个菜园,弄个马车拉脚,开个豆腐坊粉坊啥的)合在一起减去当年的各项开支,然后和全生产队总公分相除得出分值,各家各户用分值乘以全家总工分得出总收入,再减去分口粮,秸秆的费用,剩下的是你的开资总额。
这样的分配体制之下,家里劳动力多的户,和有可能干高工分活计的户基本上年终都可以开资,劳力少人口多和有病人没人挣工分的人家一年下来还得欠生产队的钱,当时把这种欠钱称做是三角债,但好在没利息,一般的催逼也不是太紧,一年加一年的累积,只能盼到孩子大了,再挣分一年一年往下减。当年顶多也就是平时分个小福利如青菜,豆腐,粉条之类就不会给欠三角债的户分了,但这种打击也不轻的,会闹得那家男人唉声叹气,女人哭天抹泪,孩子吱哇乱叫的。因为一年见不到一元钱的生活,哪怕一块豆腐对那样家庭来说都是太侈华了。
那个时候家里己经发展到了8口人,4个妹妹1个弟都挨肩一个接一个,为了年终能开到点资,父母亲都得去出工,我呢早晨得负责做全家的饭,晚上下学去割柴供灶(老家这里不许刨疙瘩,全是上山割荊棘)。
实在的说那时的饭也好做,一般都是熬稀粥,妈妈临上工走把米和水往锅里放好,我只管烧火,中间烧开锅以后用勺子搅两遍即可,然后淘到两个大盆里晾凉了以备食用,又不用做菜,喝粥时基本不用筷子,一手端粥碗,一手掐一个咸菜疙瘩,只要一口粥一口咸菜,不消三分钟,一顿美餐便下肚了。
记得有一次我借到两本没看过的小人书,晚上一盏小煤油灯得供妈妈做针线活縫缝补补用,没有我看小人书的地。
可也是,自从识几个字起我便有了一个臭毛病,如果捞到一本书不一口气读完,心里便抓耳挠腮的不得劲,夜里觉都睡不好。甚至和光棍要赴女人约会前的心境一样。
这不,夜里搂着两本小人书,心里鼓支隔支的想看又看不了,多半宿没睡着,可算后半夜睡着了,一会儿天就亮了,又被喊起来去烧火,妈妈嘱咐这叮嘱那的话一句也没听到耳朵里去,坐在灶前烧火,眼睛直盯着妈妈的背影,一看不见了,立马把藏在身后的小人书拿出来,便填一把柴翻一页书,烧火看书两不误机械性的做起来。
也是有点倒霉,那两本小人书都挺厚,让我入了迷,直到爸妈收工回来还没看完,还在一手填柴一手翻页的看着,突然而到的一个耳光才让我从书中的情节中醒过来。
嘿呀!霎时——不定啥时早就滿屋滿院弥漫着糊锅的味道了,直往人的嗓子眼里钻。妈妈揭开锅一看,锅底的米己然糊了很厚一层,都是黑色了,上面的却还是生米,这都是锅水老在沸腾中我却一次也没用勺搅造成的。
爸爸赏了我几脚,妈妈一边哭一边把两本小人书扯个稀烂,我却半天也没醒过神来:这是咋回事啦!
咋回事,全家人没吃上早饭!
七十来年过去,那两本小人书的名字早己忘去,挨的揍也早不觉得冤了,只是害得全家人饿半天肚子至今心里尚有余疚。
这事说起来是有点囧,但穿活裆裤时候谁又没尿过炕,少男少女未婚之前谁还没怀过春,算啥可耻事!
得,明儿供述时,这事就算上一段,爱咋咋地!
不过那个因为一锅粥而挨揍的遭遇,现在当爹做娘的一定觉得不可理喻,十一岁的孩子做饭烧糊了锅就一顿暴打,至于嘛。这就是人们不知道那时的社会的风情了。
那时人们哪有节育的概念,更别说节育的措施,哪对夫妻一般的都生上十个八个,至少也都是五六个,尽管有的成活率不太高,但孩子们按生下来的顺序乳名叫老八老九的多的很,一天当中这个哭那个叫,那个打这个闹,哪怕再㖭犊爱子的爹娘也没时间耐心和蔼亲切的去哄啊,一天脚踢后脑勺的忙,挣十来口人吃喝的巨大压力,谁还顾得了那多。治孩子哭的唯一办法就是轻则骂一顿,重则揍几下,不打不骂的爹娘一个村也未见得有上三名两位,所以我的挨揍根本不算事,尽管我自能跑着走路起总共挨了不过三五次。
下面就再讲一段同类的故事,凑上一桌挨揍的正歺明儿端到庭上去吧。
柳城县这地方本是个十年九旱的地方,赶上耕种季节雨水少,种地很难出上全苗,十一岁那年家里的自留地只出了不到八成苗,当地有句谚语叫七不毁八不沾(意思是有七成苗就不能毁了另种,有八成苗就不用补种,苗稀拉的结的穗还会大一些,减产不会太多),但妈妈非让爸爸去沾上绿豆(不知这个沾字用的对不对),说是如果收上点绿豆过年时好留着包粘豆包用。其实爸爸也不想去沾,因为这点活不能耽误出工,只能用中午生产队歇晌的时间,那也是人们累了午睡一小会的时候,但他拗不过俺妈,便喊上我和他一起去。
沾的时候爸爸用镐刨垵,我抱个盛绿豆种的瓢,一边点种一边踢土培垵。
也说不上是该午睡的时候犯困,还是当时心里在想啥走了神,点着点着一脚绊在一块石头上闹个大趔趄,半瓢绿豆种甩出老远,上演了一把天女散花,当时心里倒是没慌,想着父亲一定过来帮我把豆种捧起来,又不是食用,种在地里也不怕土的玩意。可爸爸听我哎吗一声,看明白怎回事,走过来一边搧了我一巴掌,一边还喝问:
”干活的时候,心里寻思啥呢!”
这一大巴掌,让我心里老委曲了!
你想想,那火辣辣的疼法可不是好受的!但也不能吭声,怎说那是爹,亲爹呀!
可倒好,过后他一定心思过味来了,十一岁的儿子大晌午的顶着烈日帮他干活,为不值得的事还搧了孩子,或许心里也后悔了吧,自那以后真就没打过我了。不过后来听说老张家两个比我大点还没上学的半大小子,也是在那俩天被爹娘命令去沾绿豆,那俩家伙不情愿,又不敢抗命,智商又挺高,到了地里便在地头刨个坑,把一大瓢綠豆种倒里埋上土,上边又盖上一大块薄片石头,然后哥俩就去小河抓鱼玩去了。
到生产队收工的点,哥俩人手拎一串抓的杂丁子鱼回家,把个爹娘乐够呛!行,没白养俩大儿子,见回头钱了,能抓鱼,晚饭可以见晕腥了!
十多天以后张老大去地里查看俩儿子沾地的苗出的咋样,这拨拉拨拉,那拨拉拨拉,咋也不见有一棵绿豆苗,心还想,苗早应当露头了,咋回事呢?正在他疑惑当中,冷丁的看到地头一大块薄石头咋苒苒升起了,心想这可出了鬼了!还真为是哪代祖宗给他显灵来了,到跟前仔细左看右看,那石头咋也没啥异样啊,不象是有灵有神啊,等他蹲下把石头一掀,我操了!一团又细又白的绿豆芽足有二寸高了,生把一块有十多斤重的石头给顶起来了!
这下可到好,气得张老大往后一个倒仰,一块石子把腰咯得生疼也没在乎,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预备寻俩儿子开揍,刚走几步,大概这人慆略大,机谋深,火来的快,冷静的也麻利,回转身把掛子脱下来铺在地上,双手将一大团豆芽拔起小心冀冀卷起来包好,心里一定想,算了,打死俩儿子也没用了,咋说养这十多年得多少稀粥咸菜疙瘩啊!三年二年以后好该能掙工分了。再说好歹还提前收成了,晚上毕竟有顿炒豆芽吃了!
这事直让人们饭后靠大墙胡吹乱侃的时候,还捎上了我,说和张老大比,老爸太不知足了,占据新闻头条半个月,还意想不到的惠及了我——再也不挨揍了!
那还不说,转天质询庭上当我把这些啰里啰嗦供了出去以后,竟然把丁马牛揚罗苟朱几位弄得出了点笑模样。
他们一笑我也就轻松不少,咋说他们笑总比板着个鬼脸让人心里舒坦不是。
不过在供述途中乘咽唾沫喘气的当口往旁听席上扫一眼的时候,却发现旁听者只剩稀稀拉拉不足二十个人了。
真不够捧场的!
可也是,时下的情景受关注的话题,一是突发新闻事件,二是花边新闻,若是黄段子,表面上遭人唾弃,暗地里津津有味听众哪都不少,宇宙之内,阴阳两世全一样。咱这不香不臭的应景闲扯要有听众岂不怪了事了!
但台上的几位质询者,他们得忍着听着——这是他们的工作,职责所在不是。
我也是没法子,法定的程序,必须得走不是。我还恨不快些跨过这道关卡,知道还阳的期限,好有个盼头,余下时间在地府各处游逛一下,想必也一定很好玩的呢!
但这质询的马拉松也得必须跑完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