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的县图书馆，吵闹而混乱。
待岗的年轻男女们在这里抽烟、聊天、看书，打发无聊而压抑的时光。
我点燃一根烟。坐在我对面的图书管理员睡眼惺忪，像一只疲惫而蜷缩在角落里的猫，并不想来禁止烟火。
我翻开报纸，借着有些昏暗的白炽灯又一遍看起来：
1983年夏，五处筒子楼。
上完夜班的工人发现四楼尽头的房间里有暗红色的血液渗出来，已经蔓延到了附近的厕所门口。胆大的工人破门而入，发现里面的地板已经被鲜血淌满，无处下脚，稍远的地方，躺着一具女尸，面部难辨。
在公安局的法医和刑警到来前，有工人穿着拖鞋进门查看尸体情况。工人提着裤腿，小心地凑到躺在地板上的尸体前。守在门外的工人们随即听到里面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
原来尸体的颈部已经被一刀刀破开，只剩着一层包裹着血液和油脂的皮连接着头颅。
尸体背对着工人，头部却以一种奇怪的姿态被扭到了背面。从一绺绺被干燥血液板结的头发中，工人看到一张苍白而狰狞的脸。
工人想要往后退，却发现拖鞋已经被血液粘在了地板上，动弹不得。进退两难的他最终在其他工人们的嘲笑声中赤脚走出单间，从此以后患上了怪癖，洗脚时一定要在水里扔一些石灰。
眼尖的工人发现他尿了裤子。黄色的尿液沿着被提起的裤脚滴在地板上，和血液混合在一起，让随后赶到的法医大伤脑筋，一度判断凶手是喜欢用尿液猥亵年轻女性的变态杀人犯。
死者是筒子楼刚刚入住的年轻女职工，身高一米六左右，南方口音，在筒子楼里没有熟人。刑侦大队的民警去五处劳资科调查才知，这名年轻女职工根本没有档案，属于五处临时招来的务工人员，身份不明。
凶手在一周后被抓获，未来得及审问案件细节便公审游街，立即枪毙。
枪毙现场人山人海，在群众的呼喊声中，凶手脑浆迸裂，随后被草草收尸火化。由于未能成功联系到其在外地的亲属，其身份细节未能确认。
这篇发表于1989年我县小报上的新闻在关键之处语焉不详、故弄玄虚，并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但相比流传在筒子楼以及整个五处中的鬼故事显得相当克制而滑稽。
十二年的时间，对于群体记忆来说已经很漫长。这个凶杀案的传言在筒子楼居民十几年的口耳相传中被妖魔化、鬼怪化，距离事情的真相已经过于遥远。
真正见过案发现场的老工人退休、下岗、工伤、死亡，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问了几个运动结束以后就在厂里务工的老工人，他们头头是道地告诉我不同版本的故事，唯独没人知道到底谁亲眼见过那具尸体。
进入九十年代，筒子楼就因为居住条件太差变成了五处安放临时职工和清水衙门的地方。再加上那些年突然多了很多从南方来的小商人，因此人流量极大，管理混乱。
我在1994年住进筒子楼，从始至终也只认识少数几个同单位的工人以及小刘老师。和其他不熟的工人套近乎的唯一办法，就是提一提那起凶杀案，顺便以理服人，交流一下对案情的推理，然后一起感叹人心不古。
刚住进来的时候，我拒绝相信凶杀案的真实性，因为那时候凶杀案已经演变为了一个灵异故事。住在四楼尽头那个房间隔壁的工人不止一次听到过里面传来捶墙的声音，慢而有力。捶墙声就出现在后半夜，就是那个女工被杀死的时间。有人说那声音像极了女人被堵上嘴强奸时绝望捶地的声音，还有人说那声音像是当年那个男人带动床板扣墙的声音。
这东西太过浮夸，我不屑于掺和其他工人的讨论，起初一直冷眼旁观。直到有工友把我带到了那个房间门口。
那是一扇绿漆木门，年代久远，已经干朽，在筒子楼昏沉的光线里显得斑斑驳驳。门上贴着1983年的封条，字迹依稀可见，下面是一把黄铜大锁。
工友说，自从1983年被封以后，这间房子就没人再进去过。被杀的那个女人遗物没人认领，这房子里面存着她所有的遗物，所以里面墙壁上至今还挂着那个女人的黑白照片。
想着一门之隔的墙壁上居然挂着一张死了十几年女人的黑白照片，且那照片里的女人正在怀着或淡然或愤恨的眼神看着我们，我有点发怵。
2.
1993年，筒子楼的院子里有过一次规模浩大的斗殴，斗殴双方是五处的年轻男工人和小县城里失业的小流氓，起因是住在筒子楼里的一个年轻女孩。
这场斗殴结局惨烈，有人身中数刀倒地而亡，有人被割掉耳朵毁容终生，但大部分人被热衷于所有制改革的单位办理下岗，至今失业游荡。
这件事惟妙惟肖地说明了那几年年轻人的凶狠程度。但耐人寻味的是，即便如当年一样猛烈的男女工人，也没敢把那扇门破开，看看里面到底放了什么遗物，看看墙壁上到底有没有女人的黑白照片。住在筒子楼外的失业小流氓，也不过慕名而来，站在这个房间的门口看一会，就沉默着离开。
由于这些生猛的男人们存在，居住在筒子楼里的单身女职工面临着小流氓频繁的骚扰。尽管那几年筒子楼楼道的垃圾桶里经常堆满黏糊糊的卫生纸和避孕套，尽管那些年盛传筒子楼里的女人醉后会和任意男人上床，但流氓的骚扰依然让人头疼。
相比于这些女职工，小刘老师是个很另类的存在。她年轻漂亮有文化，却不会受到小流氓的骚扰，这件事情惊世骇俗，违背常理。但对于我来说，更另类的是，小刘老师一直保持着令人费解的生活习惯。
做完以后，小刘老师一定会用那个小塑料盆好好清洗自己。这时候她会把隔间的帘子拉起来。作为五处小学的老师，小刘老师一个礼拜只能分到一次洗澡的机会，这让她每一次清洗自己都十分麻烦，但她一直坚持着这个习惯，从未破例。
那时我的头一般会昏昏沉沉，累到麻木，所以并不能理解为何这个女人在这么疲劳的时候还要不厌其烦去洗自己。
有次我隔着帘子，看着小刘老师年轻饱满的身体在白炽灯下若隐若现，就说，你知道四楼那个房间里闹鬼吗？
小刘老师沉默了一会，镇定地说，别乱说啊你。
我说，上次有工友带我去过那件房子隔壁，我们两个人在隔壁住了一晚上，结果半夜昏昏欲睡的时候真的听到隔壁房间里有敲墙的声音，一下一下的，像是里面的人很想逃出来一样。
小刘老师不说话，房子里很静，只能听到撩动的水声。
我说，然后我把耳朵贴在墙壁上，结果听到隔壁有人对着我的耳朵咚咚猛锤了两下！咚！咚！
我把灯线一拉，房子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小刘老师尖叫起来，接着就是塑料盆倾翻的声音。小刘老师一把钻进被子，猛捶我的胳膊。
我哈哈大笑。打闹一阵，小刘老师突然问，你说那杀人案子，是真的吗？
我想点根烟，但又想到小刘老师拒绝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房间里有男人来过，就把手收了回来。
我说：“不知道。有人和我说他看过公安局当年的档案，说那女的被发现时，下面已经烂的一片模糊，法医在房间里发现了带着血的棍子，场面很惨。”
小刘老师不相信公安局的档案能被人随随便便看到，但显然意犹未尽。她追问我，后来呢？
“后来这男人就把她的头用小刀一下一下割开。破开脖子的时候人还活着，血泡被气管吹起来，又破裂。主动脉被割断了，所以地板上全是血。割到最后，就剩了一层皮连着脑袋和身体。杀人犯还故意把脑袋180度转过来，让她看着自己的脊背。”
小刘老师抱紧了我，我的胳膊感受到饱满而充满弹性的胸脯，这让我很满意。
小刘老师是五处第一批外派到省城去念艺术专科的年轻女生，毕业以后被分配到五处文工团。当年她性格偏执，一直讨厌乱搞男女关系的团长，多次举报无果以后被领导调到五处小学，顺带发配进了条件最差的筒子楼。
小刘老师脑袋一扭，甩给文工团的人一个白眼，就住了进来。随即在我自告奋勇帮忙抬家具上楼的时候认识了我。
我很好奇为什么小刘老师没有流氓骚扰，正如我很好奇小刘老师为什么愿意和我上床一样。那时她会和我说，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很踏实，尤其在高潮的时候，她会抱紧我说我爱你、不要离开我之类的话。但是她并不希望别人知道我和她的关系。
“那样会有流氓来找你麻烦的，这样也是为你好啊。”她说。
我无暇探求感情故事的真相，只在约定好的日子偷偷地溜到小刘老师的房间里，激情一番，借此忘记混乱的工厂和濒临失业的尴尬。
3.
1995年冬天，刑侦队的小干警曹文告诉我，其实筒子楼里有一个从运动结束以后就住在那儿的瘸子。曹文的师傅当年也是个小警察，见到过瘸子来公安局做笔录。
我有些惊讶，因为如此有名的凶杀案经历者居然从没有人提起过。
曹文坐在我对面，吃着烤串，问老板是不是老鼠肉做的，怎么这么腥。
我问他能不能去看看公安局的档案，我很想知道那个案子的真相。
曹文把眉毛一挑，说你不是自己去图书馆翻了十来年的报纸吗？看档案干嘛？
我说那上面的东西屁话太多，并没有多少可信的东西。
曹文说，你不好好找点事干，应付一下下岗，整天想着破案？有球用啊？
我忙说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儿解闷总是好的，而且小刘老师说只要能找到案子的真相，就做我女朋友。
曹文听了直摇头，说那这忙我可帮不了你，我级别太低，另外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后来我就带着一打乌苏找到了瘸子。这里的工人都深居简出，要偶遇彼此并不容易。但只要连夜守在筒子楼的必经之处，就一定能等到每一个下班的工人。
跟着瘸子进了他的房间，我被一股酸腐的味道熏得直流眼泪。瘸子单身几十年，房间里吃剩的饭菜和堆积的衣服已经开始霉变腐烂，发出和尸体一样的味道。
瘸子老且邋遢，但人不错，看我进来还热情地给我倒水喝。我看了看用橘子罐头瓶改成的茶杯脏兮兮的样子忙说自己不渴，只是来找他问个事。
瘸子嘿嘿笑，说自己这十几年一直受着五处的照顾，残疾以后被分配到五处的仓库去看厂子，每天没什么事情干，闲的发慌。
我说你就不怕下岗啊，现在外面都在传，这以后工作不行的人全都得下岗，以前包分配的房子和待遇也没啦。
瘸子摆摆手说，不会，厂里会管我们的，我这老光棍都不怕你们这些年轻工人怕啥？
我懒得接着这个话茬，于是直截了当地问起瘸子1983年的案子来。
瘸子一脸认真地说，那天早上，他就站在四楼那个房间门口看里面的尸体。
我压抑着兴奋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瘸子说，杀人犯和那女的其实不认识，那杀人犯就是运动的时候受过刺激，报复社会。在杀这个女人之前，已经在外省流窜作案好几起了，每一起杀人案都做的相当变态，中央的大领导发话一定要抓住他，立马枪毙。
我忙问瘸子有没有见过那个尸体，那女人到底是怎么样被杀的。瘸子说见了见了，于是很兴奋地和我说了一通连着头颅和躯干油乎乎的皮，扭转180度的头，以及女人赤裸而溃烂的下体。
我对这些黄色故事已然麻木，兴味索然，并不想继续听下去，于是准备放下乌苏走人。
瘸子赶忙说他还看见法医把尸体运出去的时候，四个人抱着身体，一个人抱着头颅。结果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有人绊了一下，把头给扭了下来，吓得拿头的法医把头一把甩开。那头在楼梯上蹦蹦跳跳，圆咕隆咚的，像皮球，他亲眼见的。
瘸子见我意犹未尽，于是又说：
“有一晚我去咱们楼对面的单元楼里往那个房间里看过...”，他指了指对面新建起来的六层单元楼，“我看见那房间里面站着一个穿着裙子的女人...鬼眉鬼眼，趴在窗户上在往外面看呢...”
4.
1996年，瘸子从筒子楼楼顶跳楼自杀以后，我到过筒子楼的楼顶看了一看。
我站在瘸子跳楼的地方往下看，想知道从从这个角度跳的话，瘸子在轰然坠地前一瞬间，到底能不能看见四楼尽头那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在看他。
那段时间五处和其他厂子陆陆续续死了不少人，五处筒子楼除了瘸子失业跳楼自杀以外，还有个男工人吊死在房间里的暖气管上。他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挂了两天，家属哭哭啼啼抱他下来，人已经变得很僵硬，和铁板一样。
随即他们两个人住过的房间就被黄铜大锁锁起来，此后二十多年再也没人打开过。
有次半夜，小刘老师突然问我是不是也要下岗了？
刚完事我有些头疼，于是抱着小刘老师含糊地说，单位的下岗名单还没出。
小刘老师说他们这一批民办教师也有人要下岗了。学校里的几个老师正为了转正到处和人托关系呢。
我不想说话，但又想起小刘老师答应过我的承诺来。我问小刘老师，如果我找到了那个案子的真相，你真的会做我女朋友吗？
小刘老师不止一次说她喜欢当警察的男人，就是那种沉默不语，浑身烟味但眼神犀利的男人。我想这可能是因为这样的人能给她迫切想要的安全感。那段年代里，安全感是个稀罕玩意儿，并不是每一个人都配享用。
遗憾的是，小刘老师濒临失业，并没有工作稳定而从容的警察和她提过感情。
我抱紧小刘老师，希望能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小刘老师笑着说，只要你能找到事实真相，我嫁给你也行呐，警官。
那几年总是下雨，那晚也是。在爆裂的雨声中，我们抱紧彼此，互相取暖，逃避着五处筒子楼里压抑和死亡的气息。
令人难过的是，我未能逃避压抑，小刘老师未能逃避死亡。
这一年后半年的某天夜里，半夜起夜的小刘老师被守候在厕所门口多时的凶手一刀刺死，然后拖进了五楼的厕所。
人们发现小刘老师时，她穿着白而干净的睡裙，一半身体躺在马赛克地板的血泊里，一半身体沉溺在肮脏的粪坑里。随后小刘老师的房间被贴上1996年的封条，锁上了一把黄铜大锁，和其余三个房间一样，几十年间再也没有打开过。
作为小刘老师的隐秘伴侣，我在凶手没有归案以前整夜难眠。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原来并不爱小刘老师，因为这失眠全是对于自己即将失业以及被人一刀捅死的恐惧，并没有多少对小刘老师的思念。我这才发现，一年多和小刘老师相处的时光都是在她家或者我家的床上，且绝大多数时间都赤裸着身体，像两只被剥了皮的动物，孤独而可怜。
案子很快就破了，因为凶手根本就没打算逃跑，公安找到他的时候他在很平静地喝酒，面前摆着从五处东北烧烤店买来的烤串儿。
小道消息说，这是堪比1983年那起凶杀案的恶性杀人事件。在绘声绘色的传言里，小刘老师那晚的经历充满了色情暴力元素，捎带着讲述者破坏一切的愤恨和怨气，这怨气随着每一个或已经下岗或濒临下岗的工人一遍遍放大，最后变成了一个恐怖故事：
小刘老师其实一直有正牌男朋友，但拒绝和他结婚。她的男朋友是其他厂里下岗的工人，不常和她见面。直到下岗以后这蠢男人才发现，小刘老师为了转正，一直和学校的某领导保持着不正常的男女关系，于是蓄谋杀人。
小刘老师被捅了一刀以后，其实还没死，奄奄一息下被男人拖进了厕所。男人就着血泊对小刘老师进行了猥亵，搞得自己身上也一身血，相当变态扭曲。
最后凶手把小刘老师被扔在了粪坑里淹死，血液流尽，铺满了马赛克地板。
这流言和1983年的案子一样，略显浮夸。但我隐隐约约知道了小刘老师为什么能够不受小流氓骚扰以及愿意和我上床的原因。时隔多年，回忆起小刘老师来，我已经没有多少当年结合在一起的温存和善念，只能感觉到若有若无但令人窒息的悲哀和恐惧。
当我变得有勇气去面对那段年代时，我才渐渐明白每一个人在那段年代里的茫然和孤独。
5.
2015年，曹文荣升刑侦队的小领导，他请我吃饭，还是五处的烧烤店。
小县城的人们并没有吃烧烤的习惯，为数不多的几家烧烤店都在五处附近。
1957年，原为北票某个煤矿下属的工程队被整编为第五工程项目建设处，带着东北工人集体搬迁到离北票几千公里的晋省小县城。这批东北工人自力更生，在六十年代就建起了规模浩大如独立王国的五处大院，学校、医院、仓库、工人俱乐部，以及筒子楼，一应俱全。
运动结束以后，这批东北工人的子弟接班进入单位。多年和小县城居民的融合，他们已经无法再说一口流利的东北话，甚至很多人自己都说不清祖籍在哪里，父辈的经历具体是怎样。
再之后，就是这批工人大量离岗，随后这个群体的经历变得越来越模糊起来，十几年后已经真假难辨。
我笑着和曹文说，我觉得那些东北工人的后代，就和1983年死在筒子楼里的女人一样。都是轰然而至的厄运，都是难以探明的身份，甚至都是化身在离真相越来越远的谣言里，变成一个浮夸的影子。但还好，很多事情都变了，唯有烧烤留了下来，且来历清楚。你看，这里的每一家烧烤店都叫东北烧烤。
曹文说你不提这茬我都忘了告诉你，我升了以后，看到过1983年那个案子的档案，你当年不是叫我去查吗？我现在查到了。
面对二十年后才不期而至的答案，我其实已经没什么兴趣了。
曹文喋喋不休，他说其实瘸子当年根本就没看见过尸体。公安局叫他去做笔录的时候他上完夜班正躺在床上睡觉。一进门里头的味道把民警都熏得够呛。
我说这老头嘿，邋遢到死，怪不得没人要，至死光棍。
曹文说是啊，这老头怪得很，年轻的时候凶狠好斗，那条腿就是运动的时候落下的残疾。
我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和善而热情地叫我喝水的脏兮兮老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曹文说，1983年那个案子的档案他看了，结果令他大失所望。
“就是个很普通的杀人案。凶手在运动那几年劳教过，放出来那几天喝了酒，临时起意把那女的强奸了，然后掐死了，尸体连血都没流。”
我点点头，说哦，原来是这样啊。
那段时间位于晋省的小县城经济萎靡，又有一批工人面临离岗。
曹文见我对于这事儿没有兴趣，关切地问我是不是又要失业了所以心情沮丧。
我认真地想了想说，倒不是因为这个。
曹文岔开话题说，你最近有没有听到筒子楼又闹鬼了？
我有些诧异地问，那地方还没拆？
曹文摆摆手说没有没有，都是老厂区，拆不动了，还是住着临时工，还是很乱。他们经常往那里出警，要么是鸡毛蒜皮的邻里吵架，要么是略有规模的打架斗殴。
曹文说，就是小刘老师死的那间厕所，这几年开始闹鬼。人们都说，晚上会听到那厕所里有人用指甲挠门的声音，还有人听到了女人啜泣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人们都传，死在那地方的是个舞蹈老师，当年乱搞破鞋，被几个男人联起手来杀了。
“那厕所已经被封了起来，再也没人敢去。”曹文说。
我沉默着，努力回忆小刘老师到底是不是舞蹈老师。二十余年的记忆很漫长，就连我这个和她做过爱的人都忘记了她到底是什么老师，略显滑稽。
曹文笑说，你当年不是挺喜欢破案的吗？要不要我给你看看当年的档案？应该和现在传的鬼故事差距挺大。
我说，那还用你看吗？小刘老师被杀的那天晚上，我就站在筒子楼的楼道里。我亲眼看着小刘老师被几个男人扎了几刀，然后拉近厕所。小刘老师在厕所里的惨叫声我还听得一清二楚呢。
曹文愕然。
愣了一会，这位干了二十来年刑侦的老警察居然好奇地问我：
“真的假的？”
我吸了一口烟，把烟气慢慢吐在面前的空气里，迷蒙而诡异。
我说，你猜呢，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