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后来,但如果还在

16岁那年,我发现了一处地方,把它称作“秘密基地”。
从家出发向西,走过一户一户的人家,走到尽头。那里是一片麦田,可以看到太阳慢慢滑过山头。我是在跟父亲闹别扭的时候发现它的。
6月的油菜花田像被打翻的颜料盒,铺天盖地的亮黄色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暗淡。没有人知道,我只是换了一个地方跟父亲道歉。母亲找我谈话时,我低着头,怎么也不肯认错。

世上最让人惋惜的大概就是对一切无动于衷,我从母亲的眼神里看出了这一点。17岁时,认识我的人会说我是因为家庭的变故,才会更加沉默不语,大家也会感叹我的成绩怎么越来越好。但我唯一在意的是我内心的不快乐,我的青春好像从此停止了。
父母的离婚大战,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在高三的夏天结束。我很感激“秘密基地”,它收留了我,让我可以坐在田埂上,把身体里的悲伤发散出去,睁开眼就能看到充满活力的鲜艳的明黄,好像生命都改变了模样。
我用叛逆的举动对父母发出无声的抗议,他们却彼此埋怨,吵得不可开交。我变成了最渺小的存在。
那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我很早以前就预想过结局,但当结局来临时,我还是不知所措。如果不是虫子,我大概就这样自甘堕落下去了。

虫子是我给他起的外号。他学习刻苦,但我有时会超过他。大家都觉得虫子会考个好大学,他也觉得自己胜券在握。虽然他经常被数学老师敲脑袋。
我本与虫子毫无交集,即便后来自甘堕落,在成绩上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在班里只和一两个我愿意说话的人说话,对我而言虫子只是莫名其妙的存在。可是有一天,当我在课堂上昏昏欲睡时,突然收到了他递来的纸条,上面着:“我知道你其实是很爱笑,很开朗的人,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让自己变得更厉害,就没有什么事能够伤害你了,你完全不必在意那些,我一直都认为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落款处,他画了一个很难看的笑脸。
我觉得有些难堪,就像被人窥探到了难以启齿的隐秘,有些恼羞成怒。我已经习惯了漠然,也习惯大家说我不合群、性格古怪,这时突然有人告诉我“其实我知道你不是那样子的”,这样的反转让我不适应。
我依旧我行我素,回家跟母亲对着干,在班里不说话。一张字条、几句安慰,对我没有任何帮助。夏天来临,满世界都换了颜色。我喜欢这充满生命力的季节,累了就躺在地上看星空,听风声和世界窸窸窣窣的声响,梦里全是小时候的光景。
虫子偶然会跟过来捣乱。那时候我数学不好,跟他PK成了每天的必修课,吵架也成了必修课。很多同学都偷偷问我好朋友,说我们是不是在一起了,不然怎么天天在一起。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问我为什么会天天跟他在一起。

虫子就这样成了我高中时代为数不多的能与之分享秘密的人。我依旧改不掉上课睡觉的毛病,有时候虫子会往我头上扔本子。下课我们坐在一起研究难题,我问虫子他这么努力是为什么,他沉默了半天说:“考大学。”简简单单的3个字,好像总结了我们所有人的17岁。
那时的虫子,按照通俗的说法来讲是为梦想而活的。都说认清并接受现实也是成长的一部分,可惜,17岁的我们,最不擅长的就是认命妥协。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虫子的未来,因为我看到了他眼睛里坚定的光。就像在虫子眼里,我始终是一个性格开朗的女孩,我的沉默是因为我受了伤害,有点叛逆,只要我愿意,我很容易就能稳居前五。
每当他这样说时,我都很想痛哭一场。所有的人都在指责我太内向,对父亲刻薄,只有虫子看到了我的不快乐,也只有他坚信我依旧可以开怀。
夏天还没有结束时,我的父母终于离婚了,我是在抽屉里看到了他们的离婚证,我讨厌夏天,却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一到夏天,我似乎能闻到分别的味道。那天虫子送我回家,我笑着告诉他,从此我就是一个没家的人了。虫子沉默良久,说,笨蛋,没事的,你还有我。

那一天像是我青春的一道分水岭。
可能是上天也想帮我一把,我在一次考试中打败虫子,考了第三名,这是我到高三以后考得最好的一次。最高兴的是虫子。
后来他总是感慨,要不是他各种软硬兼施,我肯定就此颓废了,他绝对是我灵魂导师。我气得一个巴掌甩过去。如果不是他,也许我还能颓废很久。
高考之后我们谁也没有联系,谁也没有实现曾未说出口的诺言。他在大学的4年风风火火,毕业后用那股拼劲奋力考上了家乡很好的一个单位。并且我们越来越遥远。
后来我和虫子很少再联系了,我有时候会向往常一样找他问问题,他答复的时间很慢。我想,一些朋友就要失去了。
我开始慢慢接受此类事实,并跟自己说,时间一点都不残酷,我们都需要换一种方式和对方相处,这是时间的经验,也是我们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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