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尘老远就看见绫儿在门口等她。
“可算来了!直等得我心焦!”绫儿笑盈盈挽着林尘手,说道。
“绫姐姐,多谢你还念着我们,替我们想法子。”
“别说这些客套话了,先进去吧,许久不见,我可要好好跟你叙叙旧。”
林尘被她拉着进屋。
“春兰,快给林姑娘倒茶!”她语气跟那些当家娘子支使丫头时如出一辙,那种带着习以为常、理所当然命令的语气。
她坐在椅子上,身子微偏,无需开口,自带一段风流。她穿了一件正红的织锦缎褙子,领缘上有金线绣的牡丹,牡丹下是她鹅黄交领襦掩着酥胸,白色绸裙的下摆漏出一只缝有大颗珍珠的小小弓鞋。
林尘这下可真是被她比下去了,不仅是衣着首饰比下去了,还有她的一举一动,行动自如更像个上的了台面的。
“姑娘吃茶,这儿还有新制的点心。”
林尘点头,端起茶抿了一小口,旁边两个立着的丫头让她不自在。
绫儿叹气,拿帕子拭了拭眼角,道:“出了这样的事,我也替你难过得慌。我们家官人在太尉面前为林教头说尽了好话,还因此开罪了太尉。高太尉是决了心不肯放松一点儿,一心想要林教头的命……”
绫儿的这些话,林尘权当了耳旁风,她觉得她跟绫儿好像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似的,可事实上明明两个人只隔了一张桌子的距离。
“姑娘,吃茶,茶该凉了。”
“好,好。”林尘将一盏茶饮尽,她以前没注意,原来凉了的茶这么难喝,又苦又没有茶香味。
“绫姐姐,你想的什么法子?”
“姑娘可真是心急,就不能先叙叙旧再聊?姑娘这自进了门,都没问问我过得怎样?”
“我……”
“看你这样子,我跟你说笑呐。”她帕子掩着嘴笑,又道:“官人待我顶好,现下大娘子又病了,家里事一概都交给我操持了。”
“哦,你费心了。”林尘淡淡道。
“大娘子病了得一月有余了,姑娘去瞧瞧?”
“啊?”林尘跟陆娘子还是在哥哥成婚前相处过一段日子,后来,绫儿嫁到陆家,也仅仅是匆匆见过一面。陆娘子病了,实在于她没什么关系。
“春兰,去看看大娘子今日精神如何?”
绫儿只一味说些闲话,林尘随声应答一两句,也不同她闲扯,心里指望她赶紧说了正事。
“姑娘,吃茶。”林尘这次留了心眼,茶喝了半盏,为的是防止她又给续上。
可她照旧将茶续上,让林尘喝茶,林尘疑心她是不是也没话说了。
“姨娘,娘子说,她今日精神好多了,请林姑娘过去坐坐。”
“好,我知道了。姑娘,走,我们去瞧瞧。”
“嗯。”林尘跟在绫儿后面,一边走一边纳闷,本来是为救哥哥的,如今怎么成了走亲戚了。
林尘刚到陆娘子房里时,她正面朝里躺在床上。听见林尘来了,陆娘子强撑着坐起来,吩咐使女看茶。林尘记得陆娘子是个高个头、微胖的妇人,如今却瘦的只剩了骨架似的。
“林姑娘……”她盯着林尘,握住她的手,眼泪哗哗的流。
林尘总觉得她像是有话想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心猛地一揪,竟不知是为她难过,还是为自己难过。
“姐姐,病多早晚都能好的,你别多想。”绫儿一拉林尘,陆娘子下意识去抓林尘的手。林尘恍惚间看见,她露出的手腕上有些淤青。
“姑娘,让姐姐躺着歇下,咱们坐一旁说说话。”绫儿说话间,自然而然将使女倒的茶挪到林尘面前。
林尘开始发觉今日之事有蹊跷,可想不出来能有什么蹊跷,难不成,绫儿并没什么好法子,只是诓她来叙旧?
她还没来及弄清楚一切,面前天旋地转起来,踉跄了一下,就倒在地上没知觉了。
“去,把姑娘扶到我屋里去!”绫儿吩咐完,得意地起身准备走。
陆娘子下床喊住了她。
“何事?”她看也没看她
“放了她吧,只林娘子一个就够作孽了。”
“官人的意思,我也没办法!”
“官人还不是事事听你调停,你不过多费几句话的事。高衙内要的是林娘子,就别再坑害她了。”
“高衙内不要,官人要。”
“官人要……”
“姐姐,我劝你还是省些精神,别坏了官人好事。官人若是知道你又管闲事,我可不敢保证他能做出什么来。”她冷笑,扬长而去。
陆娘子瘫坐在地上,身上伤处的疼痛丝毫不觉,无奈自问道:“就为了讨官人一时的欢心?”
绫儿回房后,使人给林尘换了装束,又给她身上抹了些香粉。
“春兰,官人出去多久了?”
“有一个时辰了,想是快回来了。”
“这里我盯着,你出去看着点,官人若是回来了,立马过来禀报。”
春兰听了吩咐出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春兰急慌慌跑了来,说道:“姨娘,出大事了,大娘子上吊了。”
“什么?气性倒不小!谁瞧见的?”
“是大娘子房里的柳絮,说是娘子走后,大娘说要睡一会子,让她出去。才刚她回屋,就看见大娘子在屋里上吊了。”
绫儿思量了片刻,幽幽问道:“现下那丫头在哪儿呢?”
“在门口候着呢。”
“让她进来,我有话说。”
柳絮低着头进来,一脸惊慌失措,一看就是被这事给吓坏了。她年纪不大,长得也小巧,性子随陆娘子,是个胆小怕事的。
“柳絮,大娘子怎么跟你说的?”
“姨娘走了之后,大娘子说,她乏了,要睡一会子,让我出去待会儿,我没多想,就出去了。后来,我想起来娘子有件衫子去年给刮坏了,一直放那没动,打算拿出来给娘子补补,结果我一进门就看见娘子在屋里上吊了。”柳絮说完,好像又想起了那场景,抽抽搭搭哭了。
“依我说,大娘子让你出来,你就没回去,什么也没看见,是也不是?”
柳絮不敢答话,暗想这几句话的意思。其实,她发现时没胆量去看细看吊着的陆娘子,陆娘子到底死没死她也不确定。
“等官人回来,你直接去告诉官人,是也不是?”
“姨娘,大娘子她可能……”
绫儿打断道:“大娘子如何,与我无关,你只答我是还是不是。”
柳絮手抓紧了衣角,不说话。
绫儿又缓缓道:“你在这家里待的日子不短,官人什么脾性,你比我清楚。大娘子今儿又要管林姑娘这档子闲事,官人若知道了,我可说不准能做出什么来。”
柳絮想起前些日子的事, 不由得胆战心惊。
“你若识分寸呢,少不了你的好处。”
柳絮怯声说了明白,并保证不会瞎说。
“这才是聪明伶俐人,你机灵,我自然疼你,你且去吧,等官人回来再说。”
绫儿等柳絮出去了,自取了两件首饰,道:“春兰,这两件首饰,好的你自己留着,不好的你去给那丫头,等官人把我扶了正,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多谢娘子。”春兰道了谢,扭头就寻思究竟哪个簪子更好些,不能吃了亏。
“对了,告诉她近几日别让官人看见这首饰,官人疑心大,万一疑心是她偷的,不问青红皂白打一顿就不好了。”
“哎,知道了。”春兰听这话,自己也留了心眼,把中意的那支簪子好生藏起来后,才去寻柳絮。
春兰到了陆娘子房前,喊道:“柳絮。”
柳絮听喊,大叫了一声,抱头在廊下哭。
“柳絮,是我,春兰。”春兰大胆,被她叫声吓了一哆嗦之后,立马冷静过来了。
原来,柳絮回来后,不敢进陆娘子屋里,只在阶前坐着。一听见点动静,就吓得不行。
此时,她看清是春兰,虽放了心,腿还是发软,出溜坐下了。
春兰扶她起来,说明来意,给了簪子。她听了个七七八八,口中只有应答的话。
院子里阳光甚好,不知谁家的狸花猫躺在陆家屋顶上打盹。柳絮两眼无神,她一想到陆娘子就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