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大块头,你身上怎么坑坑洼洼的?!该不是个坏蛋吧?”冰箱里新来的一排鸡蛋对着一个比他们大好几号的邻居大声的问到。
“别搭理他,看他那个丑样子,简直像一团发霉的烂菠菜!”最圆润、最干净的一颗鸡蛋是鸡蛋小队的头儿,她已经忘了她的出生地---那个满是鸡毛、鸡粪,整天臭气熏天的养鸡场,只记得被洗得干干净净又贴上香喷喷的生产日期后的样子。是的,被女主人放进冰箱之前,她在镜子一样的冰箱门上清楚的看到过自己的样子,雪白雪白的蛋壳、完美的曲线,简直就是最高级的艺术品,不,不仅仅是艺术品,从女主人对待她小心翼翼的态度就能知道,鸡蛋队长很可能是个奢侈品,就和女主人精心打理的那些首饰一样。
“怎么说话呢,什么叫烂菠菜?!”还没等那个深绿色、皮肤坑坑洼洼的“巨蛋”搭茬儿,住在冰箱最下一层的保鲜盒里的绿叶蔬菜们就集体炸了窝。
“就是,怎么能这么对待外宾啊,菠菜、菠菜,就是从波斯国来的菜,你们这些土鸡蛋简直太丢国人的脸了!”一小捆小白菜使劲紧了紧缠在腰间的细草绳,憋足了一口气大声喊喊出了从电视里听到的台词,“人家菠菜可有营养了,有好多维生素、钙,还有、还有…”
“还有胡萝卜素!”和土豆丁挤在一起,晚饭就要被做成咖喱的胡萝卜丁得意的补充。
“就知道往自己脸上贴金,看你那个长相就知道你和菠菜是亲戚!”鸡蛋队长虽然是个没手没脚的女孩子,嘴上却一点也不吃亏,一句话,噎得其他绿叶蔬菜都没了词儿。
“咳咳,和我一样,菠菜也是很有用的药材哩。”半截被遗忘在冰箱角落的里的山药清了清嗓子,一边慢条斯理的捋着稀稀拉拉的几根胡须,一边得意的说道,“这个小波啊最能清除热毒,还可以疏通血脉,对肠胃也很有好处哦。”
“真会吹牛,哪有睡在冰箱里的药材,你要真这么重要,怎么不见把你也挪到高处来啊?”鸡蛋小队们齐声打断了山药的辩护。
“别吵了,别吵了,这里又没有菠菜,至于这么激、啊就、啊就、激动么!”在塑料饭盒里睡得好好的半块豆腐被大家的喧哗吵醒了,晃了晃自己胖嘟嘟的身体问声瓮气的出来打圆场,“反、反正,有、有、有我在,你们就一准看不见菠菜!”
“呦,你们看看吶,那个小结巴还做起对联儿来了呢,豆腐在、没菠菜,再送你个横批,小心缺钙!哈哈哈哈哈!”黄豆酱一向看不起豆腐,趁这个机会又是对他好一顿奚落。
鸡蛋队长挑起的话题让冰箱里的蔬菜、调料们都来了兴致,你一言我一语的炒成了一锅粥。只有最初被嘲笑的那颗绿色“巨蛋”一声不吭,甚至,还从墨绿色凹凸不平的的皮肤上渗出了细小的水珠,只有他自己明白,这是相思的眼泪。他不喜欢冰箱里这些高傲又不友好的邻居,刚不喜欢这个既干燥又寒冷的新家;他想念在热带雨林里的家乡,想念那里的温暖的阳光和湿润的空气,还有,他心里也惦记着冰箱外面的胡椒姑娘。
还没等鸡蛋队长注意到“巨蛋”的悲伤,女主就拉开起了冰箱门,“嗯,今天倒是不用买菜了,还有这么多。哎?谁把牛油果放冰箱里了?”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抓起了这个绿色的“巨蛋”,随手放到了橱柜的台面上,又自顾忙别的事去了。
早上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撒到整个厨房,黑色的大理石台面像一片安静的湖水,倒映着牛油果(就是那颗绿色的巨蛋)和另一端的调料瓶们。就在酱油、醋、料酒等等这些大个子的旁边,有一个精制的玻璃瓶,纤细婀娜,黑胡桃木做的帽子更衬托了她高雅的气质,是的,那是一瓶上好的黑胡椒,只有烹调最高级的食材时才会用到她,勤劳的女主人把她擦拭的一尘不染,让谁看了都会心动。
“这会儿我要还在树上就好了”牛油果心中暗想,“我是那棵树上最饱满、最帅气的一个,而且,我把兄弟们都照顾得那么妥帖,他们总会为我说上几句好话吧?赶上起雾的时候,我的皮肤一定也像她那样晶莹发亮,就像一颗巨大的绿宝石,只有绿宝石才能配得上她的美丽模样。”
“嘿,你往哪儿看呢?!”插在刀架里的一把锋利的水果刀闪着寒光,正挡在牛油果和胡椒瓶中间,他是整个厨房里心机最重的家伙,上一次为阻止菠萝小姐和盐罐先生的约会,这把可恶的水果刀竟然切破了女主人的手指,让鲜血污染了金黄的菠萝肉,盐罐先生眼见着自己挚爱的菠萝小姐就这样被丢进了垃圾桶,简直伤心到了极点,满满的一罐海盐竟然凝结了成了一整块,女主人炒菜时试了几次都没能用小勺舀出一点盐屑,情急之下竟然失手把盐罐也掉进了垃圾桶…这简直就是灾难。
这会儿,牛油果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是水果刀已经看出了他的想法,用冷冰冰的语调狠狠的威胁道,“胡椒小姐迟早会答应作我的女朋友,你最好放规矩点!”
牛油果还是一声不吭,裹紧了自己的外套,厨房里的温暖很快烘干了他刚才的眼泪,深绿色外套在阳光下面,竟然有了一点点绿宝石样的奇异微光。
“也许再暖和一点,我就能让她看到我在树上时候的样子吧,水晶胡椒瓶、绿宝石牛油果,听上去还算般配,也许她能做我的妻子吧?”牛油果在心里仔细的盘算着。
“嘿,你放小心点!”水果刀在刀架上蹭出了恐怖的摩擦声,“好吧,咱们走着瞧吧!”
“小胡椒,你看那边那个…是个什么呢,圆滚滚的,不过他的颜色真好看呢。”放砂糖的盒子轻轻吹掉了胡椒瓶身上遗落的胡椒末,又轻轻帮她扶正了黑胡桃木的帽子。她是最早搬进厨房的老大姐,对身边的调料瓶们一向都照顾有加。
“嗯…”胡椒小姐很腼腆,就算酱油瓶他们的玩笑都得炒锅、蒸锅都吭吭得笑得喘不上气的时候,她也只是发出拧发条一样轻微的咔哒咔哒的微笑。这会儿阳光迎面照在她的脸上,她几乎看不到远处,隐约的看到大理石台面的尽头,有一点微弱的绿色荧光。就是这点荧光,让她觉得心里从未有过的温暖和踏实,可惜他离得太远了,阳光又是这么强烈,几乎看不到他长什么样子,就连他是调料还是水果或是餐具都分不清楚。
突然,厨房的门被呼的一声撞开了,温柔的女主人是不会这么粗鲁的,一定是那只淘气的小狗,它总是趁主人不注意偷溜进厨房找零食吃。最可怕的是,只为了有机会多捡到一些食物的碎屑,它竟然死心塌地的做了水果刀的小跟班。
“让我们看看谁更厉害吧!”水果刀恶狠狠的盯着牛油果,发出了瘆人的狂笑声。
小狗在水果刀的指使下一眼就发现了落单的牛油果,于是,它龇着尖利的牙齿发出威胁的低吠,用两条后腿支撑着身体,前爪使劲够着大理石台面上的牛油果,就差一颗花生那么远,它铁钩一样的锋利爪尖就要划破牛油果绿宝石一样漂亮的外衣了。
“坏蛋!快滚卡!”谁都没有注意到,在牛油果和水果刀之间的洗菜盆里还泡着几只大虾,粉红色的虾头上有锋利的锯齿,加上兄弟众多,他们的的一声呵斥吓得小狗一个趔趄,惨叫着夹着尾巴逃出了厨房。大侠们和牛油果一样,都来自遥远的热带,这么说起来还算是老乡呢。
“嘿,兄弟,你没事吧?”个头最大的一只大虾弓起身子,从洗菜盆里探出头仔细打量着牛油果,他认出来这就是和他们一个包裹走了好多天才到现在这个厨房里的旅伴“还得多谢你在路上的照顾呢,你看,我连一个虾米须子都没折断!”
牛油果礼节性的微微动了动身子,表示认出了老朋友,后背微微的绿色荧光让他看起来更像个有修养的绅士了。
“好吧,让我们看看,谁更厉害!”水果刀的诡计以外落空,让他很是懊恼。终于,他还是动用了自己最大的黑暗魔力。女主人拎着一袋面包走进了厨房…
今天的下午茶很精致,不但有热腾腾的红茶、香浓的可可、香甜的奶油蛋糕还有被仔细切成手掌一般大小的三角形三明治,每块三明治里都有一只粉红色的大虾,酱料也是女主人学着电视里的样子特别秘制的,嫩绿色的果酱并不是常见的甜味,而是淡淡的咸味加上恰到好处的胡椒碎让来拜访的女士们都赞不绝口,连一丁点面包渣都没留下。
胡椒瓶小姐抽泣了整整一下午,直到傍晚女主人收拾垃圾时,她才瞥见那件熟悉的深绿色外衣,这让她哭得更伤心了。
“唉,多好的一对儿”糖盒大姐轻轻抚摸着胡椒瓶小姐的头,深深叹了一口气,“不过也算在一起过了…”
不过,傍晚熄灯前,胡椒瓶小姐就不再哭泣了。大理石台面正对着的隔板上,高高的摆了一个小小的水晶杯子,里面是个远远圆圆的小木球,泡在干净的水里。小木球正是牛油果本人,只是脱掉绿宝石一样的外套和嫩绿的毛衣(就是夹在三明治里的果肉)只穿着和胡椒瓶小姐的黑胡桃帽子一样颜色的衬衫让他有点不好意思。
“真要感谢大虾兄弟们做成的三明治滑板。我一定不会忘记你们的鼓励和帮助。”牛油果看着不远处心爱的胡桃瓶小姐暗暗的想道。
听女主人说,等牛油果一发芽就把他挪到餐桌上去当做最可爱的盆栽来装点她高贵的下午茶会。当然,一起挪过去的还有下午大受赞扬的黑胡椒和装它们的胡椒瓶子小姐。
第二天晚些时候,那个总划伤女主人手指的任性水果刀被送给了收废品的老先生,很快他将会被重新回炉,至于要被熔炼成一把小汤勺、或是一把小钥匙,再或者是什么其他的东西,谁也没有百分之百的主意。
【后记】
谁会甘心情愿把美味的鲜虾三明治踩在脚下当滑板车玩呢,就算真的愿意,那得是多大的一块面包、多大的一只大虾才能做出禁得住人踩的滑板啊?可是在瑞典语中却有“踩在鲜虾三明治上滑行”这样的比喻,可能就和我们常听到的那句“含着金钥匙出生”是一个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