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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从外面回到房间，上铺的兄弟坐在我旁边的空床上，正吃着米饭。我也解开打包好的杂酱面跟奶茶，准备开动。
他说手机电池坏掉了，洗衣服用洗衣机不能付款，看我是不是方便替他扫码付款。
有一点麻烦，但还是走去茶水间帮他扫码支付。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我可以继续吃杂酱面跟喝奶茶。
过一会儿，他从茶水间出来，说起手机电池坏掉的经过，原来昨晚发工资，他跟朋友一起喝酒，喝到兴起，把自己手机一把丢进酒杯……
突然有点不知所措，不是为他的手机电池被酒水泡坏，而是没想到过我们的交流可以到这层面上。
杨彪住在我上铺，他每次上床要经过我床头。我想只要我们愿意对对方生活有兴趣，应该能聊很多吧。
现实就是没有，每天下班后强撑着，一屁股坐到床上，我们就瘫在原地了。然后看自己中意的视频或打几把游戏，躺倒结束一天。
这样挺好，不用特别叨扰的休息，对彼此都是很好的照顾吧。
我们跟父母那一代很大不同，在同一地方工作上不会耽搁太久，也注定了一个人跟一个人有交集的时间不会无限。
代价就是，交往像蜻蜓点水，彼此交涉过，却也很难下什么痕迹。
看向周围每个人，看到的每个人都是一个谜团，他们的过去全被不易觉察地隐藏起来。
杨彪大概是有什么话要继续说。杂酱面放得太久，里面的汁水就会完全被面吸收，整个变得干巴巴。我还是停住筷子，抬头看向他，等他的下文。
接下来十五分钟里，我听到了他为何借酒浇愁的故事，大概就是杨彪借给好友一笔不小数目的钱，没想到好友做生意全部折进去。好友有钱势必还给他，现在未还，他也不好意思再要回来，但那笔钱是他这两年辛苦攒下来的。
所以重点就是他现在很憋屈。我猜他大概知道怎么做，只是这个当下，心底的憋屈实在是无处发泄，酒精这么好的东西也抵消不了。
正准备继续吃杂酱面，他从自己的吐槽中走出来，问我“家里给你很大压力吗”。
我们已经不那么年轻了，以为杨彪暗指的是父母对我们事业感情方面的期许。摇摇头，却知道他要说的还在后面。
没想到，他却说起自己的家庭。大概就是有一对望子成龙的父母，从小给他规划了一个不错的人生。他没觉得不好，却在父母的安排下将近窒息。
杨彪他承认自己叛逆，只为自由。小时候他偷溜去网吧，后来他放弃唾手可得的二本学校，早早出来打工。
代价就是“自由”跟“亲子关系”不能两全其美，尤其是他跟父亲的关系。
他说跟我晚上这会谈话的功夫，已经远远超过他跟父亲的交流。我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才刚过去半小时。
听到“叛逆”的时候，忍不住心里抽动了下。
想到上一次听到这个词眼，还是很遥远的高中时代。那时作文里常写叛逆，其他人写一个人叛逆如何造成无法挽回的代价，我觉得很不潇洒。转换角度，洋洋洒洒写自己的看法“叛逆的方式不重要，它猛烈的情绪和行为背后，想要传达的声音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听到，这无关乎智力，取决于你愿不愿俯身弄懂这个人”，之后“叛逆”从视线中基本消失。
考试作文，跟真实的人生并不相通，“叛逆”的人物作文过去之后，那些生活中代表的人物并未跟着一同过去，及时回到普通人认可的生活轨道上来。
一个人十几岁叛逆，多少能以青春期的正常遮掩过去。眼前的杨彪，二十好几，周围宽容的时间和耐心有限，他也许经历了更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心酸跟苦痛。
在高考那个节点，我对自己还是有很大的期待，想到他赌气似的放弃学业，疑惑他是否后悔过。
没等我问出来，他自己说不会后悔。跟我想法一样，我说“现在我也不会后悔。这一点也不潇洒，是我知道如果重新做选择，大概率还是重复当初的选择。只是有时候会遗憾，如果做了相反的选择，那种可能的理想人生，让我觉得受不了”。
我知道他知道我的知道。
2
还要提到一个人，是我老妹。
她十五岁左右，前两年也是叛逆到不行。每次接老家的电话或回老家，亲戚那里都要一条条列举她的“罪状”。
有时听不下去，出口帮她解释两句，不说还好，说了就是火上浇油，亲戚数落得更厉害。
多少知道她的委屈，她是为了急切寻找某些缺失的东西，只是行为上并不能为大家接受。但知道这些无济于事，能帮到她的很有限。
在南方温暖的城市浮浮沉沉，常常想起她，想象她是如何摩拳擦掌，气势汹汹地做好冲锋准备，抵御周遭随时到来的唇枪舌剑。
最近一年她安定下来了，我却还是担心，担心叛逆的火焰熄灭得差不多了，火焰的余温还是残留下来，已经在她身体里沉淀下来。
在这个标题定下来前，还有过好几个标题，其中一个是“马儿叛逆，奔向它的草原”。
眼前闪过一副画面:脱缰而出的野马，在茫茫夜色里狂奔，它没有目的地。
也许对她来说，“狂奔”这个动作的意味更重大些。
另外一个，大概只是巧合，我老妹她也属马。
3
小时候父母外出打工，没有给我学习上的压力，又有很多的自由自己掌控，找不出特别需要反叛的具象事物，几乎四平八稳地一路到底。
有时觉得平静的生活缺少一种激情的洗礼，想法发生在一瞬间，很快就消逝了。
问题在于这种想法，发生又消逝再发生，像大火过后的草原，总是春风吹又生。
它是“叛逆也好，四平八稳也罢，本身都是一种姿态”这样的理由说服不了自己的。
大概就是比较向往叛逆的人群中，为了朝思暮想的“想要”，可以无所畏惧，采取普通人不那么轻易接受的方式努力。
你知道，很久以前我学会驯服，再也驾驭不了“叛逆”。
现在努力，找找那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