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三楼的浴缸里

浴缸永远是我灵感乍现的地方,只要把水放满,灵感,故事,画面和语言就会像水里的泡沫一样从我的脚底涌上来。(我最近一年才用上了浴缸,几乎每天一次)

浴缸里好像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时域,浸在泡沫里,热水就抹杀了过去和未来,也没有现在,我热乎乎的大脑被蒸汽抛上了屋顶,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观赏不属于人类的星辰与大海。这个时候我觉得,当我自己,现在蜷伏在这个卑微躯体里的自己,也挺好的。

“年轻的时候,我想要成为任何人,除了我自己。”

此金句,不来自鲁迅,张爱玲,村上春树…等人,是一部早年的动画电影《Mary and Max》。(其实我已经不记得了,Google搜索出来的,说实话不好吗?我是个记忆力不卓越的人。)(很可能是互联网影响的)但是如果不是为了学术研究,仅仅只是为了表达自我,一句合适的话是谁说的真的很重要吗?我记得陈丹青在《局部》里说过很不经意的一句话,“苏东坡曾经拿李思训的画作过一首词,我年轻时候还能背诵…”,这句话听起来很悲伤,人会不断的被时间磨损,你喜欢的词,再也背不出来了,理论上来说,只要你活得足够长,老年痴呆迟早会找上你,最后我们可能连臆想的跑马灯都不留给你,你的意识一片模糊。

这个时候,自我还重要吗?你是谁,最后都是面目模糊的一片。

然而在人类最强壮,旺盛的年纪,我们总想成为一些人。有人讽刺世人追逐名利,其实不然,世人追逐的是名利的样子。有钱人躺在钞票海里游泳有什么好羡慕,有钱人拿钱去换取的美好事物令人羡慕。或者那些不请自来的艳羡眼神,崇高地位,热烈掌声,甜言蜜语令人眼红。

如果这世上难逃分级,分化,分门别类,总有比你”更聪明“”更优秀“的人存在于世,我们的行为就会被理念摆布。idol说我不喜欢在文章里读到太多的”我“字,从此我便对”自我“闭口不谈。另一个idol说古今往来,所能写的故事都是围绕自己的视角,也就是表达自我…于是我… 我常困惑于简短的矛盾,人人都比我”优秀“,话也说得各有道理,而我是谁?我该追随什么道理?还是说生吞虎咽下去的最后都统统只化作一种血肉,那便是”我的“血肉,它静静地替你做着选择。

有一句在现代被当做口号一般的话是:”世上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奇怪的是,好像没有人再深究这句话的出处,背后的逻辑,却像脑白金广告一样被塞进了每个21世纪人的脑子里。为什么我们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们明明从出生就开始被外界影响,教化,规范,就像是世界上有一本巨大的菜谱,上面写着切片,热油,盐五克,干辣椒两粒,味精两克,花椒粉两克。而我们不得不变得不一样,只是因为世界上没有完美的圆,也没有完全准确的两克盐,没有哪把刀能把我们的基因切得厚薄均匀。我们像是一盘盘自助餐,就算有人想要把全世界的人都做成宫保鸡丁,那也只能是一大堆味道迥异的宫保鸡丁。自巴别塔陷落后,我们听着同一句话都可能在血液中内化出千万种有关”自我“的语言。不可能完美与统一又极难长久,是目前人类的命运,这样看来独一无二究竟是一种祝福还是诅咒呢?

而作为一盘独一无二的宫保鸡丁,我们很难尝到自己是个什么滋味,我们模糊地了解到那里好像有一个”自我“,但往往难以形容,就像城市,越是生活在里面的人,越少思考这个城市的前世今生,那是给生活在别处的人看的,生活在城市里面的人是构筑城市的一部分,是日日夜夜追随着血管的纹路穿梭在城市庞大的躯体里的意识。在黄石的时候我从没试图去了解过黄石的历史,没去过黄鹤楼也没进过博物馆,但我清楚那些旅行者看不出门道的东西,那些不值一提的东西。最终我要告诉他们,看看我,我就是这座城市的景观,我就是这座城市的血肉。

浴缸里的人生真叫人羡慕,我的那一团意识现在悬浮在一座城市的三楼,那里飘着一缸热水,我热乎乎的年轻的脑子,在看星星。

她想,我要当一盘不太难吃的宫保鸡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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