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食后,和夫人去金仙寺还愿,特意叫上了柴炅和华梅。柴炅问起昨日语言的问题,和夫人坦诚自己是和人的事实,十来年前鸣鹤本地人就有很多人知晓她也是倭寇肆虐的受害者,
这几年她为了融入鸣鹤,这才尽量用汉语说话。她本是四国岛土佐国的一个山村乡民,却在朝佛的时候为山伏所掠,卖与海寇,辗转到了中土,为柴富所救,献与柴拱梁。
柴拱梁没有视她为玩物,不仅给她取了个汉文名字:“和美”,更以抚育柴炅为由提她做了正妻。虽然山川异域,她已经习惯把自己当做一个龙汉人,只是偶尔有些思念家乡。
和夫人劝柴炅勿以汉和混血为意,柴炅很是感慨母亲的遭遇,提出要学习和语,以慰母亲思乡之苦,和夫人劝阻无果,只好由了他。从此,两人在人前以汉语交流,人后以和语沟通,和夫人开心许多。
知晓华梅的真实来历,和夫人不由同病相怜,对华梅更是体贴照顾,从此以后,华梅慢慢融入了鸣鹤小镇的生活。
一家之主柴拱梁一直没有归家,柴炅回家以后,柴拱梁只是遣人送过两次银两回来,第一次来了一个黑肤赤足的人,自我介绍说是柴当用,三十上下,言是老爷长随,对着外宅仆役还有点桀骜不驯的样子,直到见了柴富,才有些收敛。
柴当用只是带了三十两白银,将银子交与崔夫人就要走,崔夫人叫住他,让他给柴拱梁说,今年就不要带银子回来了,炅哥儿现在出息了,给家里带来许多进项。那人看了看旁边站着的柴炅,没有说什么就走了。
柴当用从正屋出来,从和夫人房中走出的柴富正在院里等着他,两人对视无语,柴富默默取出两张契书,递到柴当用手里,“这是武林两家店铺的转让契书,一家是我替少爷持有,一家是小姐的名头,你交给老爷,老爷知道该怎么处理。”
柴当用闷声收好契书,蓦地给柴富行了个大礼,柴富大惊,刚要伸手去扶,柴当用起身走出了院子。
过了两个月,柴拱梁又派了两个人给家里送回银子。这两人说是武林茶叶铺子的伙计,柴炅却看出一人确实是茶行伙计,另一人显是刀口舐血的江湖汉子。那个汉子闷声不说话,只让那伙计交涉。原来柴拱梁接手两家店铺以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两个月就赚了百两银子,和夫人还不觉得什么,崔夫人却叹气道:“梁哥儿还是这般小气,连自己儿子都要比比。”
夏花和冬月都是鸣鹤旁边的师桥附近人士,前年闹倭寇的时候,家园被焚,父母被杀,孤苦无依,远近姻亲自顾不暇,周围邻里虽有救济,却也非长远之计。
师桥世族沈家倡议周围士绅多多蓄养奴仆,这才卖身进了柴家。
此时年龄不过十岁出头,也就比华梅大了年余,又从同伴那里知道了华梅的身家,对华梅多是曲意逢迎。
华梅也是很聪慧的,在高丽虽然没有月例的说法,但是类似规矩还是有的,她多少也知道一点。在徐家别业被解救以后,多次跟着柴炅出入豪门富家,已经对管束下人有了经验。
到了鸣鹤,也不用柴炅教,出去几次很快就搞清了鸣鹤的物价水平,每月除了照常例支付夏花冬月以外,不时还另给她们赏钱。
一个月下来,几乎又是一个月的月例,每次外出,买了什么小玩意,又总是给夏花冬月留两份,如此大的恩惠怎是夏花冬月两个乡下孩子能够抵御的,很快她俩就成了华梅的忠奴义仆,处处以西跨院自居,有时候连崔夫人都忍不住笑骂。
有了两位夫人的护佑,有了两个同龄人的陪伴,九岁孩童心中的好玩天性被激发出来,整日里华梅不是陪着两位夫人玩耍,就是和夏花冬月在西跨院里嬉戏。
柴炅在后世是玩过美少女养成游戏的,自然不忍华梅就这么荒废了。
当然,深谙消费者心理学的他,也不会死搬硬套的要华梅服从,只是让柴富去买了一条乌篷船,系在屋后的码头上,独自去和崔夫人说了事。
一日,给崔夫人晨省的时候,柴炅只说好久不见华梅打拳了,以前看华梅打拳很是赏心悦目,尤其是在船上。
崔夫人眼睛一亮,说是那日华梅后踢的样子,让她记忆深刻,便要华梅打来看看,华梅不以为意,一口答应。
出了后门,等华梅上了船,柴炅解开缆绳,让乌篷船荡荡悠悠的到了小河中间,这才喊开始。
华梅下意识的往乌篷船的船舱里看看,船舱里没有人,只有一块布帘遮着,后面一个人影,应该是摇船的船夫。
许久没打拳了,炅哥哥又在岸上,华梅有些惧怕,一看柴炅鼓励的神色,楼上又传来两位夫人的加油声,壮壮胆,比划出起手式。
很快,华梅就渐入佳境,忘记了身外事物,把一套“梁红玉擂鼓战金山”打完,听着岸上众人的赞叹不绝,还意犹未尽的打了一套峨眉刺的船上徒手技法。
正在她得意忘形准备上岸之际,船只猛的一抖,她脚下一软,不由“啊”的一声尖叫,整个身子不由自主的摔上岸去。早有准备的柴炅拦腰抱住,道:“怎么忘记动作了?”
华梅清楚的听到楼上一声惊叫和一声惋惜,不由羞的不敢抬头。
柴炅放开,牵着她上了码头,夏花冬月连忙接过华梅,搀着往里走,柴炅这才说道:“梅,学了技击,就不要糟蹋技击啊,三日不练手生,要多加练习才是。”
夏花不服气的回头道:“少爷,小姐还小,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她还是个孩子呢。而且,咱们柴家也算大户人家了,女子学武,多丢人的事啊。”
柴炅正色道,“我柴家不是那等缙绅世家,女子也应健体强身,万一家里出了什么事,就如倭寇来了,柴家男儿固然该挺身抗敌,柴家女子也不能任人鱼肉!”
楼上的崔夫人听了,暗自点头,当日若不是自己学了点微末武技傍身,早就被柴泽显那个混蛋给糟蹋了,哪里等到小富来救自己。想到这里,她看看华梅一行人已经进了中庭,这才回头唤道:“小富,快回来吧,她们已经走了。”
话音未落,柴富从乌篷船里钻了出来,系好缆绳,抬头对崔夫人点点头,走进了后门。
翌日,柴炅主动邀约华梅进了东跨院,拿出一盒围棋,教会华梅三人以后,自己就带着一本宋代张洽的《春秋集注》,一本胡宗宪幕僚代为收集的新近几年会稽乡试的闱墨躲进了柴富的卧室。
他知道,论见识阅历,来自后世的自己在这个时代不畏任何人,可要说如何备战科举,写好八股文,自己还需要从头学起。
荆川先生虽然是大家,但是他教授基本常识的时候,自己还没有穿越,后面学到的,都是一些高屋建瓯的东东,他对科举的一些常识问题,都是来自不需要科举的徐邦瑞,或许对别人最简单的东西,对他就是最复杂的东西。
柴富带着一队工匠进了西跨院,他们是修建天井的工匠,柴炅打定主意,要把华梅打造成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美少女,给她提供一个锻炼设施,那是充分而必要的。
工匠把盛水的天井拓宽了一圈,靠马头墙一侧更是只留了一人宽的小道。原本的下水管口分成两个,一个在底部平时堵住,一个在离井底两尺的高度,只要等一场雨水,就形成了一个方圆丈余的水池。
又找来木匠做了一个乌篷船大小的甲板,又在一侧安了一组滑轮,这样,有雨的时候,就把船板收起蓄水,没雨的时候,放下船板就可以练习船拳峨眉刺,又在西跨院的过道入口做了一个院门。
费了三日工时,工程终于完工,华梅搬回屋子,开始了日以继日的练习。她倒是想教两个丫鬟,两个丫鬟却颇有志向,只愿意学一些锻炼身体机能的动作,对于打打杀杀的招术却是敬谢不敏,华梅只好作罢。
文章方面柴炅确是找不到合适的老师,师桥沈家虽然有几个夫人粗通文墨,沈家当事人开口闭口女子就是传宗接代,光耀门庭,婉言谢绝了,想找男老师柴炅又实在不放心。
后来崔夫人站出来道,“如不是学什么儒家的经世文章,圣人的微言大义,我还是可以胜任的。”
柴炅忙请姨奶奶一试,却是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琴棋书画,行行高手,连忙让华梅跪下拜师,自己却犯了嘀咕,这姨奶奶到底是何出身,莫非是扬州瘦马中的王马?
崔夫人像是看透柴炅一般,“炅哥儿不要瞎猜,本姨奶奶是正经秀才家的。”其他话就不说了。
华梅却不管这些,她小时候看大人吟诗作画,妈妈鼓瑟弄琴,什么都想学,妈妈和大人没人愿意教,妈妈说,那都是下贱的路数,服侍好自己心爱的男人,那就是女人最大的天职,大人说,梅梅年纪小,就该过幸福的日子......此时有这般际遇,正是求之不得。
从此以后,华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缠着姨奶奶学这学那,却把崔夫人累得够呛,和夫人又帮不上忙,只好请来一个南都教坊司老退的伎女分担一二,崔夫人教文习字,礼仪书画,老伎女教歌舞琴棋。
看着梅梅一天到晚忙进忙出,柴炅油然而生了一种莫名的压力,生怕自己哪天被妹妹教训,每天也是窝在东跨院里练文习武。
和夫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天天唤厨房娘子准备好吃的伺候,直到有一天,两个意想不到的人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