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

“敢问郎君从哪里来?”三角形的女子低头在台上欠身。长条形的男子答了句什么,两手高高拱起作揖。一阵锣鼓喧天,音量透过耳膜,惊飞了林子里的几只宿鸟,一直传递到夜空高处。

一个皮影戏而已,有必要把背景音乐搞那么吵么?老宋一只手揉了揉眉心,一只手牵着胡乱蹦跳,兴奋不已的儿子。要不是路过这个公园,凑巧碰到这台露天皮影戏,老宋这时早已躺到出租屋的木板床上了。

老宋离婚三年了,净身出户,儿子一直跟着他。房产中介这活,看似自由,实则常常不着家。老宋基本回家倒头就睡,日常对话无非是你吃了没有,该睡啦。有时候都很迷糊,上班啦,走啦!话在嘴里说过又像没说过一样,如同出了门又疑心家门到底有没有关上。老婆跟他离婚也有这个原因吧,老宋天天跟各色人等说几箩筐的话,回家只想闭嘴,睡觉,要是耳朵也能关上就更好了。这年头,出门能叫车,吃饭叫外卖,一切都很便捷。离婚手续,半小时不到就办妥,双方一致认同性格不合,就结束了这段婚姻。

黄色的灯光从幕后射出来,被浓浓夜色吸收了大部分,淡淡的光影落到广场边的小湖里。湖中心最黑的部分,是天鹅的尖顶屋巢,早两年老宋带孩子来玩过,这个公园的亮点就在这个湖,这里养着一群黑天鹅。一到周末,家长们就带孩子挤挤挨挨来看天鹅。保安在湖边不断提醒家长注意安全,不要让孩子紧靠湖岸,以防跌落。

老宋想起前两天看到的新闻,有个民工摸黑到公园逮了只天鹅回去改善伙食,结果发现死活炖不烂,又把整锅肉给倒掉了。这条新闻报出来简直弄得全城人神共愤!对了,应该就是这里发生的事。老宋不禁一阵苦笑,这位民工兄弟也许就想品尝下生活的美好。他们在这个高楼林立的城市能抓住什么呢?高涨的房价,作为民工是无法生出非份之想的。可总还是想抓住点什么,人总得有点想头,哪怕是抓只天鹅!这座城市被称为魔都,难道不是吗?不疯魔一点就跟不上这里的节奏,人们就像在多棱镜里相互折射,光怪陆离。

台上皮影戏还在咿咿呀呀地演着。老宋的生活注定要跟平常人错开。别人的话题,是老宋无法赶场的剧本,对老宋来说,也没这个必要。他越来越沉默寡言,在家里除了跟儿子必要的对话,如吃饭啦,该睡啦,作业做完没有,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老宋想,现在大家都没空讲废话,跟朋友聚在一起,撸窜喝酒也得言之有物,有信息价值,不然谁有空听你吹牛。不像老早以前,哥们还是哥们,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大家伙哈哈一笑就图个开心。哎,现在的人,看着忙忙碌碌,实则空空荡荡,人是越活越没劲呢。

皮影戏终于散场了,老宋拖着犯困的儿子回家。路上行人稀少,路灯将父子俩的身影拉得像巨人一样。老宋真想找个无人的山谷,大吼一声!

风扫过一大片落叶。这落叶明天将成为清洁工垃圾车的填充物,拉到某处掩埋,腐烂。城市将保持它的体面。生命是一场神的盛宴,貌似,与人类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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