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故事(四十一)

陆天明送李娟到楼下。

不是不想跟着上去,而是中午那一阵的尴尬局面,并不会轻易消散。保持合适的距离与合适的进度是一门学问,总得一次次试探、摸索。况且,她也没表露出邀请的意思,她只是在门栋口驻足,微微偏了头笑着:“那就这样了。我们改天再约。”

于是便挥手告别。其实李娟还是有点出神,以至于她没有注意到楼下停着的黑色商务车,季红的车。

放弃了电梯,沿着楼梯一级级往上。脑子里七零八落的碎片怎么也捏不到一起去,好像爱情这东西早就飘散在南国那片椰林里没了踪迹,她想大概是忘了太久,所以现在的感觉究竟为何,自己竟然已失去了判断。然而心脏还是不由自主跳得没了章法,那种近在咫尺的温柔与炽烈真的容易令人迷失。

他们聊的东西再日常不过,甚至包括后海沿儿上那几只才褪了乳毛的野鸭。这让他们想起他们在皇城根儿底下度过的童年,在不同的胡同长大,倒仿佛是两小无猜似的。

“妈,笑什么呢?”季红突然从楼梯口冒出来,吓了她一大跳。

季红斜靠在墙边,抱着双臂打量她。她心里一虚,脸上就有了颜色。

“季红,你怎么来了?来多久了?快进屋坐。”她没有回答季红的问题,开了门推季红进去,又接茬倒水、洗水果。

“妈你别忙了,跟我还客气什么。”季红拉她在沙发上坐下,“今儿难得休息,怎么不去看贝贝?他可想奶奶了。”

“哦哦,我,我约了朋友有点事。”她顾左右欲言他,季红却没给她回避的机会。

“什么朋友?我刚才可都看见了,你跟人手挽手回来的。而且,那个人我还见过。”季红严肃起来,“妈,你可不地道。你从前总说咱们娘儿俩之间没有秘密,这回怎么瞒了我这么久?”

俗话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她的事,根本就轮不到做女儿的管。但李娟对季红是一直有愧的,因为有愧,说话就总欠那么一点底气。

“妈不是有意瞒你……”

接下来的话她不知如何启齿,季红不依不饶地又追问过来:“我挺好奇的,您跟陆校长是怎么认识的?总不能接两回贝贝就对上眼了吧?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到哪一步了?您有什么打算?”

连珠炮似的问题砸过来,愣没给李娟喘口气的工夫。她索性一摊手,“暂时无可奉告,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你。”季红脸上还是没有笑模样,她又小心地问了句:“你不同意?”

季红终于扑哧笑出来,“您的终身大事哪轮得到我同不同意?不过您也是不简单,到底稳住了阵脚,没让我刨根问底。”她握住李娟的手,“您啊,高兴就好,不用考虑我们的态度。”

“其实我们也只是刚刚开始,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李娟想了想,“不过,先不要告诉你们爸爸和杨震他们几个。”

小院依然是寂静的。

季红抬脚跨进院门,正看见杨哲青从书房出来。见她来了,忙招招手唤她过去,“季红,来来来,帮我看看这幅画怎么样。”

宽大的酸枝木书案上是一幅刚完成不久的写意人物画——椰林海滩边,一对青年男女并肩而立,意气风发。季红知道画意,心中不禁暗暗叹息。耳边只听得父亲兴奋的声音:“我从海南回来就一直在酝酿这幅画,现在终于完成了。你明天帮我送到荣宝斋裱好,我要送给你们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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