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鲨

老鲨

老鲨在深海游弋，像一艘破旧的潜艇，锈迹斑斑。它的动作迟缓，目光混浊，就连牙齿也残损不全。

其他鱼类见到它还是会快速地躲开。它曾是这片海域的王者，吞食无数，即使如今已经年老，庞大的身躯依然可以震慑它们。只是它不再能跟上它们的速度，所以已经连续多日没有进食。

它用力摆动着鱼鳍。它为自己感到庆幸，很多当年一起长大的伙伴都被割掉了鱼鳍扔回海里。它见到过它们痛苦地挣扎，剧痛包裹着无法动弹的身体，它们还活着，却已经成为一块食物，不断被攻击、咬噬。

最后艰难地死去，毫无尊严！

而它安然活到了年老，仍然可以巡视这片海域。它在这里出生、成长，在这里与其他海兽搏杀，甚至躲避捕杀。在这里享用无尽的食物和成群的母鲨，在这里留下无数的子孙后代。

它经历过洋流的冷暖和阳光的深浅，体验过鲜血刺激的狂欢；追逐过最快的鱼群，一口吞食过万千。如今却只能孤独地游弋着，没有伴侣和追随者。

它知道死亡也许就在不远处等待着。它见过很多死亡，小如一粒鱼籽，还未睁眼便已消失；大如一座鲸落，死后许久仍在滋养着万物。

而它不能。它的死亡注定缓慢而沉默，庞大但无着。其实并没有卑贱与高贵之分，只是生而不同。就如鱼群一生都在逃命，而它一直在猎杀；就如鲸时而高歌，而它只会放声嘶吼。

海水逐渐暗淡，它不知道还能不能等来下一次明亮。它努力张开嘴，有些小的鱼虾撞进来，但这并不能平息它的饥饿。它怀念鲜血的味道，怀念不知疲倦的追逐，那是生命最神奇的时刻。

而它正在慢慢失去这一切。

它努力往水面上游，沿着光亮的方向，它不愿沉入黑暗之中。海水越来越浅，能隐约看到摇晃的鳞波。它熟悉这种感觉，这时候只要用力向上游就能冲出海面，看一眼大海之外的世界。

但那都是年轻时候事了，如今它早已不能鱼跃，能做的只是努力维持着身体的平稳。它听到一个危险的声音，很多同伴就是在这危险的声音中丢掉鱼鳍，进而丧命的。

那是捕杀者发出的声音。

它努力判断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艰难地追逐着，想看一眼捕杀者的样子。海面上巨大的阴影令它生畏，它还是用力冲出了海面，刚一露头就又重重地跌回大海。

它绝望地回头，已经无力再次冲出海面。它感觉到身后有东西向它追了过来，声音细碎而宽广，像一些渺小的鱼围成的一个巨大的鱼群。

但直觉告诉它，后面的东西并没有生命。

但它们追赶的很快，它感觉它们开始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它感到恐惧，于是张大嘴露出仅有的牙齿准备撕咬。而那东西很快就围拢了它，像一群海草，不过比海草有力，越缠越紧 ，它根本张不开嘴。

它已经身不由己地被那个东西拖行着，拖行了一段，忽的一下被拉出海面。

外面的世界很明亮，刺的它看不到东西。它努力张嘴，却吞不进任何东西。这是一个空的世界，没有食物，没有海水，让它感到窒息。

它感觉到自己距离死亡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