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些时刻里,我真得很想快快长大。
然而在某些时刻,我真得好想一直做个小孩。
在18岁前是捱日子。不知道痛苦的生活何时是个尽头。在学校的日子里,我应该很渴望快快长大得吧。 日子快一些,早一些离开学校,早一些离开这个糟糕的家庭,早一些开始自己的生活。当我在集市上,看到成年人的衣服,在想当大人真好,真自由。连衣服的款式都这么多样。
在18岁之前的世界里,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人。大哥上军校,整年的不在家。二哥从小就调皮捣蛋,学习也不好,生气了还会打我,我甚至有时觉得他真是多余的。 我经常感到无助、甚至恐惧。
在某些时刻里,我讨厌透了这个家庭。我看着天上的月亮,心里想如果我要一直待在这里,我会疯掉的。我一定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让我充满羞辱记忆的村庄。恐惧或者说厌恶,成了我一股动力。
在初一第一次期末考试之前,我还是一个玩心很大的孩子。经常会因为玩得太高兴而忘记写作业,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有作业,完全是靠天分在学习。
可当那次学习成绩公布,我是第二名,而第一名却比我高了好几十分。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得第一名的男孩。
咯噔,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心动的时刻。在回去的路上,我开始不停地想起他。在此后许多的时刻里,在梦里,他成了我心中会经常出现的人。没错,这就是我在心中第一个喜欢上的人,真的如同白月光般的存在。
在某一个时刻,我突然想到自己要成为他那样的人。他是哪样的人啊,其实自己都不清楚。就是觉得要像他一样当第一名,要像他一样认真完成作业。要像他一样看上去那么谦逊。
要像他,要像他,要像他,甚至要超过他。哈哈,是的,这个目标一下子占据了脑海。下一次考试,我要当第一名!我要让他看到我,对!像我看他时,那样看到我。像我看到他时,那样看到我!我要成为第一名,我要让他爱上我。哈哈!
可是,当我真的第一名时,一切跟我想得都不太一样。我知道,当老师公布成绩,我成为取代他的第一名时,他一定看到我了。
成为第一名,有那么一刹那感觉是很好的,一种很奇怪的轻飘飘的感觉,一种站在中心被瞩目的王者般的感觉。但这种感觉是那么容易飘走。
我不敢回头看他了,觉得他一定在看着我。我要成为一个像他那样的人。这样他可以一直看着我,那我要一直做第一名才行啊。
现在才发现,我想当第一名,并不是自己有多么强的上进心,甚至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只想让那个我喜欢的人看到我。我只想被看到,只想被充满爱的目光注视。被充满爱的目光注视!
呵呵,可我走了一条多么南辕北辙的路。我发现成为第一名,没有让我和他走的更近,甚至我觉得我已经拼尽全力守住这个第一名时,我变得越来越让人讨厌,更确切的说,是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我讨厌自己,总是想在第一时刻答对老师的题目。我讨厌自己,因为把时间都用在学习上,而离自己的朋友越来越远。我讨厌自己,除了努力学习来表现自己,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敢对他说。
我还是希望他能看到我,有时,在偶尔与他面对面的时候,我努力捕捉他那眼中的光影。那偶然的眼神交错,会让我回味很久。你看到,我存在。你看到,所以我存在。
后来,初三我们分了班级。
天啊,我真的不太想回忆起那段日子。
我和他被分配到了不同的班级。我们能相互看见的机会更少了。
我开始哭泣,开始后悔所做的一切。我想写书信,告诉他,我有多么喜欢他。抢走他的第一名,我有多么抱歉。我内心里很痛苦。
那时,我完全成了一副空壳。
那真的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时期。
我好想逃离这一切。
可我却只能留在这里,动弹不得。
我能做什么呢?
老师的夸奖,让我厌烦至极,甚至让我感到恶心。不要再这么看着我了,成为第一名有什么了不起!不要再这么看着我了,去你妈的第一名!不要在来用这些东西绑架我了,滚开吧 !
我讨厌这一切,我恶心这一切。我恨死了这个学校。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们这些老师。
逼我,你们一直在逼我,你们的夸奖和期待的眼神,简直可以杀死我,不,你们已经杀死我了!我早就已经死了!这个不是我,不是我,我在哪里?我在哪里?
此后的几年里,我真的颓废了。
学校变成了刑场。
我每天都如坐针垫。
我越来越孤僻。
我讨厌学校,我也讨厌自己。
可我真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我不得不待在学校,一个让我讨厌却要每日相处的地方。天啊,那是一段自虐的生活。可没有人能帮我,没有人,没有人可以看到我心里的痛苦。我讨厌同桌,她满脸痘痘,说话粗鲁,让人恶心。我讨厌英语老师,口音像聒噪的青蛙,让我心烦耳痛。不过,我也有喜欢的人,可哪些可爱的人也帮不了我。
我像处在黑暗的深渊中,看不到前面的路,也看不到后退的路。我只能闭起眼睛,让黑暗一点点吞噬我。
有一天,我躺在床上。一个念头像一道光照亮我。
“你要去爱别人,要给予别人爱啊。”
“你要成为微尘里的一道光。”
“默默无闻的去爱,去爱就好了!”
一股暖流,涌过全身。
我蹭的一下,坐起来。是的,这就是以后我人生的意义。就算我过得再狼狈,就算我只是一粒微尘,也要去爱啊。
我跳下床,拿出20元钱,走到学校的捐款箱里,把钱投了进去。就算我过得再不堪,有些人过的更不幸啊。我难道不能帮助他们吗?
这是一粒种子,种到了我的心田里。
哈哈,我的人生,当然没有因为这个想法的出现,而变得更伟大!
恰恰相反,在不久之后的日子,我开始了自己的叛逆之路。
我请假、逃学,只要我觉得没有意义的事情,我都想逃掉。我更愿意躲在学校一处隐蔽的天台上看风景。我喜欢和同学,在课堂上聊最近看过的电影。我请假出校,来到书籍批发市场里找书看,也是那时我第一次读到克里希那穆提。我喜欢,在下雨的时候,独自撑伞走在寂静无人的校园里。我会看着雨中的花朵哭泣。我开始喜欢上了诗集。有时,文艺作品真的能救人啊。
后来,我终于还是逃学了。高三小半年的时间,我都待在家里。课本上的一页书、一个字都不愿意碰。我就想在散漫中放逐自己。困了就睡,饿了就吃。我不想再逼迫自己做任何事。谁也别想逼迫我做任何事情!
就这样,我的心境反倒平和了许多。现在想起来,那真是一段自我疗愈的日子。放松和寂静本身,就带有疗愈的力量。
在临近高考的日子,我自己选择回到学校,参加了高考。虽然成绩并不是很好。但我不愧于心。
之后的大学生活里,我一下子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生活。高中时的我孤僻,大学的我,宿舍长、班长(后来不做了)、广播站副站长,我打开自己,想要迎接全新的生活。
在这里,我是自由的。
大学的生活,就像一个温暖的摇篮。我尽情的嬉闹玩乐,结交朋友。
三年的时光,一闪而过。当我走在学校门口时,望着从马路另一头驶过来的的士,心里默念:这样的生活永远别结束多好。
但终归快乐自在的生活,快要结束了。马上要面临毕业。我在心里明白,我还没有准备好,步入未知的社会。我不喜欢自己的专业,不想以会计的身份来开始自己的职业。只剩下一条路,继续考试,学自己喜欢的专业。
我其实已经怕死考试了。可是,我在心里清楚,我必须要试一试。
或许,真的要注定走上这一条路。因为一路很幸运,我成为了一名心理学专业的本科学生。
这的确是为我的人生打开另一扇大门。此后的时间,我走在探索自己的路上,一路纠缠,又一路和解。一路上,走过的风景,看过的人,可以另外开篇来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