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老屋场纪事之一

        ——光头哑巴、老会计

    无论处于什么样的环境,孩提时代的快乐总是那么简单。即使在缺衣少食、物质生活极度匮乏的年代里,也总是欢乐占据了生活的主要时间。

    推算起来,大约在我4岁左右,举家从小学堂举家搬迁到生产队人口最集中的大四合院里。很早以前,这四合院,曾是庙姓祖宗祠堂,因此也称庙家老屋场。四合院里原先南北两方分别住着一户姓胡的和姓庙的两家人,正屋一方的左侧还住着一户姓朱的人家。我们搬来这里后,这最集中的地方就有了四户人家。四合院外东边,还住着姓郭的和姓杨的两家,这样说来这老屋场住着有7户人家。

    童年时代许多欢乐、许多贫苦的记忆,永远的留在了这四合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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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棒敲背的朱家伯伯。

    正屋左侧住着姓朱的一家,从没见到过这家的女主人,常见到的是一个弯腰驼背的老人和他从不说话的儿子。我管这老人叫朱伯伯,那个年代,男人们不管年龄大小都是剃光了头,朱伯伯和儿子都剃光了头。一日我闲逛到朱伯伯家门口,也许是饿了,无意中瞅了一下他家的吊罐,闻到食物的气味,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然后走进了他家的大门。看着朱伯伯揭开铁罐的盖子,才发现是一吊罐的白萝卜。就在我失望的时候,却发现朱伯伯把萝卜用一个大洋瓷碗舀起一碗,给他的哑巴儿子吃,没要多大功夫,哑巴居然把一吊罐萝卜吃的所剩无几,让我开了眼界。感叹这饥荒的日子,多需要粮食啊。过了几日,心里惦念着那光头哑巴儿子吃了那么多萝卜,会不会撑坏了肚皮?吃坏了身体怎么办?这样想着,又去了朱伯伯家。朱伯伯坐在灶门口,也看不清他的面容,衣着是黑色,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黑色的。用青布包裹着着的头上,灶口里飘落了好多岁雪花似的草木灰。嘴里吸吮着长长的旱烟枪,嘴里嘬两口旱烟,往外面吐一口唾沫,然后连续咳嗽几声,在如此重复。此时,光头哑巴儿子在他身后,用一根吹火筒粗细的光溜溜的木棒,轻轻的锤敲着朱伯伯几乎缩成一团的脊背。我问朱伯伯怎么回事?朱伯伯只管咳嗽,吸烟,并不理会我的好奇。光头儿子不知怎么,在敲背的时候竟打起瞌睡来,这木棒自然没有听话的“咚”一声,敲在朱伯伯的后脑勺上。朱伯伯疼极了,顺手操起烟袋管,狠狠地打在哑巴脑袋上。不一会儿,哑巴头上起了两个大包。我吓的赶紧离开了他家的门口。

    朱伯伯家,还住着一个生产队的会计,据说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回来的。他常穿着一件长过膝盖的黄色大衣,带着一顶黄色棉帽。他最擅长的,不是算账,而是会算我们啥时候吃饭。每到我母亲做好饭准备开饭时,他会准时来到我家的灶台前。这时,我一定会照例生出许多好奇,看他从鼻孔里冒出来长长的鼻毛,胡子像乱草丛盖住了嘴唇,时不时那草丛中还会流出一些鼻涕,他迅速伸了两个指头捏了鼻头,使劲擤鼻涕,再用那黄棉大衣的袖口擦擦胡子,打理完毕。用含混不清的话,开始讲他当兵的往事。我的母亲总会给他端来一碗饭,他慢条斯理的吃完饭。不说话了,将身子靠在我家的土灶边,双手互插进袖管里,在那几乎看不到面颊的脸上,有了一些满足的笑。

    这一年,好冷。会计不知啥时候死了。后来,哑巴死了。朱伯伯,也死了。他们都没有挨过,这个吃白垩土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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