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那个小山村（10）外公

外公生于1910年，经历过旧中国的社会动荡，到了新社会，能吃饱穿暖，过上安稳的生活，他感到很满足。

他一生勤勤恳恳、淳朴善良、任劳任怨，是典型的农民。

他身材瘦小，常年穿一身深色衣服，随身携带一根长烟管，烟管另一头绑着烟袋，里面是揉碎的烟叶。得空的时候，就会吧嗒吧嗒吸上几口。

他一生喜爱劳动，除了阴雨天，几乎每天都要下地干活，也由此，身体一向硬朗。

他年幼时念过私塾，在小山村里算是文化人，他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当时村子里全盖的是瓦房，上梁的时候，梁上写的建于某年某月某日之类的字，都出自他手。

他从不挑食，总说饭只要能吃饱就行。过年的时候给他买的新衣服，他总舍不得穿。

我们小孩子平时吃饭，总是把饭撒得到处都是，又或者没吃完就不吃了，有时也把馍块到处乱扔。外公就会教育我们，粒粒皆辛苦，粮食来之不易，不能浪费。

那时候，村子里刚通上电，外公通常不舍得用，他总是趁还能看见的时候，就上床睡觉，天刚朦朦亮，就起来劳动。即使停电的时候，也不舍得用煤油灯。

两个舅舅没有成家的时候，外公带着他们一块生活。他们成家以后，外公就轮流在他们三家吃饭，大约一家一个月吧。

不管在哪家吃饭，外公都回大舅家住。大舅家条件好些，房子宽敞，典型的四合院。二舅、小舅两家住在一个院子里，住房很紧张，一直到小舅在村里盖了房子，才分开。

不管在哪家吃饭，谁家地里有活，外公就给谁家干。三个舅舅都劝他，年纪大了不要再下地，但是他就是闲不住。

后来，地里的活干不动了，他就整天去给牛割草。外公要到很远的地方割草，他割的草总是很鲜嫩。有时割的太多，拿不动，外公就会拿着镰刀先回家，再让舅舅们去把草挑回来。

大家劝他，就近处割草，少走些路，一个人去远处，万一有个好歹，身旁连个人都没有。他总说远处的草好，牛喜欢吃。

外公割草回来，时常小心翼翼的从衣兜里掏出山果，有时是杏，有时是一把酸枣，有时是核桃……他自己舍不得吃，总留给我们。

有一次，外公说带我去割草，我不想去，他去的地方太远了，但他坚持非让我去。

到地方以后，外公让我站在安全的地方，不能动，他抓住树，下到沟边给我摘了很多野果。椭圆形的，红红的，酸酸甜甜很好吃。

我上小学时，就回了我们村，不像以前天天住在外公家。还好那时假期多，不仅有寒、暑假而且还有麦假、秋假，甚至老师家中有事，也会放假。

那时，外公家那里种豌豆的人已经很少了，也许是大家粮食都很宽裕，也许是收割太麻烦，反正，很多人都不再种，只有个别人家地里有。

物以稀为贵！小孩们都很眼馋，种的人家看得很紧，不允许他们去地里随便采摘。如果偷偷去摘，被发现了，就会挨骂。

我有时去了，但吃不到，想想豌豆角脆脆甜甜的味道，馋的直流口水。有时妹妹也会和我一起去，她也很想吃。

我们就缠着外公。

外爷，我们想吃豌豆角。那是人家的，不能吃！不嘛，不嘛，我们就想吃！我们都会在外公面前撒娇。

外公被我们缠的烦了，叹口气，挪个石头背对着我们坐，继续吸着他的旱烟袋。

等到将要开学，我们（有时妹妹也去外公家）要回我家的时候，外公去送我们，就会变戏法似的，从怀里取出一小塑料袋豌豆荚。我们惊呼，豌豆角！赶紧抓一个放在嘴里。

等回过神来，就说，外爷，你去摘的？嗯，他回答。你啥时候去的？早上起来时。人家不让摘的，让人看见了多不好？没事，我辈分大，摘几个没关系，就是看见了也不会说啥。

我们拿着这些豌豆角，欢天喜地。

外公送我们回家，他不让我们走去小卖部买东西的那条近道，他说坡太陡了，危险！他让我们走那条最平坦的、但也最远的路。

我们先顺着舅舅家房后的路，走到山顶，再走一段长长的、平缓的路，才开始下坡。下去坡，就是平坦的公路，一直通到我家。

我们说外公你回去吧，外边风大、凉。但他不听，一直送我们到下坡的地方，反复叮嘱，路上要小心，靠里走，不要掉到沟边。

我们答应着，却从心里笑外公，真是老了，都说了好几遍了。

等我们下到山底，远远望去，外公还在那儿站着，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外爷，你回去吧！我们俩大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