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思走到窗边，遥望宁洋克市区的灯火辉煌，机器人助理地瓜帮他端来一杯水。
“您小心。”地瓜提醒。
罗思反应过来，缓缓的用左手提了一下水杯，多少有些费劲，但努努力还不影响正常喝。
“马尼的数据反馈怎么样？”罗思问。
“一切正常，您适应的非常好。”地瓜已经迅速将今天的经历分析完毕，“AI学习率比秘密训练的时期每天暴增900%，单日电量消耗了55%，机械磨损度万分之1.8，吃进去的少量食物刚才已经安排倾倒了。”
罗思点点头，从地瓜手里接过平板电脑，里面是更加详细的数据分析。看起来一切都跟预期差不多，证明这项秘密研发的超前技术足够优秀，并没有因为过早投入使用而出现问题。
“对了，我怎么样？”罗思脸上闪过一丝焦虑。
“肌肉衰退率千分之1.6，还没有加速迹象，预期还是在两年左右。”地瓜切换了一下平板电脑上的显示数据。
“那在技校得加快点速度，尽快找机会去实习，争取三个月内能调到师健常去的那家4S店。”
“咱们需要外力干预么？”地瓜眼睛闪了一下。
“暂时不用。”
第二天，东曙客邻。
老旧面包车照例在乡村道路的拐角停下，马尼下车离开监控盲区。
七点半左右，中级汽修一班只有学习委员卫锵，他正在整理今天的预习笔记。看到马尼走进来，卫锵友好的打招呼。
“早。”马尼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
“昨天打工怎么样？”卫锵看起来已经预习半天了，他放下笔打算休息片刻。
“就那样呗，混口饭吃。”马尼想起来昨天没有接受卫锵共进晚餐的邀请。
“下个月有去大文雅汽修厂实习的机会，表现好的有实习薪水，感兴趣吗？”卫锵负责协助老师为这次实习组织学员。
“不是成绩好的同学才能去么？”
“老师说可以重点照顾家庭条件困难的同学，如果汽修测验能排在前20名我就能推荐你。”虽然在卫锵看来，按马尼现在的成绩在全班40人里考进上半区其实也挺困难，但他觉得这个沉默寡言的同学最近发生了很多变化，说不定能出现奇迹。
“行啊，我努力。”马尼点点头，“谢谢。”
拉开书包准备掏出课本的时候，马尼看到了夏好的饭盒，他抱起洗好的饭盒跑出教室。
“谈恋爱了？……”卫锵看着马尼的背影自言自语，“难怪变化这么大。”
马尼来到综合烹饪二班门口张望，里面同样只有零星几个同学。技校主要是学习专业技能实操，老早来教室大声早读并不在他们的日常计划里。
“哎！马尼！”背后出现一个激动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还你饭盒啊……”马尼转过身的一瞬间看到夏好，差点笑出声。
夏好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很显然，她今天做了精心打扮，但是作为一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看起来她对打扮这件事还是有些误解。
其实拆开了看夏好身上的每件单品都没有绝对的硬伤，但是问题在于搭配不当，暗色花连衣长裙配半长靴子看起来腿短腰粗，与同样暗调的紫外衣形成奇怪撞色，再加上老式细短金项链，差一个丝巾就能去夕阳红旅行团里拍照了。
“你不用那么着急，饭盒我有的是。”夏好笑容灿烂。
“今天的打扮……”马尼忍不住想给她点建议。
“我看起来怎么样？”精心打扮被关注，夏好心潮澎湃，投来一个期待的眼神。
“呃……挺好的。”马尼不想让她扫兴，把话咽回去了。
“是吧，我花了好长时间研究的！”
“那个，”马尼把饭盒递给夏好，试图转移话题，“便当很好，谢谢啊。”
“我就说肯定好吃吧，别客气。你今晚想吃什么？”
“别……太耽误你时间了。”
“没事啊，你忘了吧，我们是烹饪班，做饭对我来说就是学习。”
“学习不是唯一的事情……”马尼努力找寻转折点，“比如时间可以用来研究打扮嘛。”
听到这里夏好有点开心，这意味着马尼认可她对打扮的时间投入。
“你之前是怎么研究的穿搭，网上？”马尼觉得夏好可能找了错误的参考。
“对啊，我看APP。”夏好得意的晃了晃手机，“有个专门教穿搭的新APP，里面能根据每个人的不同风格给建议。”
“这什么APP？”马尼心里送上无数个鄙视。
“叫……揭穿，就是揭秘穿搭的意思。”夏好打开她信赖的时尚APP给马尼看，弹出的第一个界面赫然写着——
鹰龙互联荣誉出品。
宁洋克市区，鹰龙互联大厦。
阿珀背着两个相机，带着一箱摄影设备来到门口，负责对接的公关部门早已在那里等他。
“辛苦阿珀老师。”公关部女专员露出职业的笑容，“我是负责跟您对接的小程”。
“应该的，不辛苦。”阿珀主动把摄影设备箱子递过去，接受保安的检查。
“不好意思老师，”小程连忙解释，“因为涉及还未上市的机密产品，所以不能带助理，设备箱子也得检查。”
“理解，应该的。”阿珀晃了晃脖子上挂的两个相机，“这个？”
“这个不用检查了，”小程做出请进的动作，“谢谢老师理解。”
小程带着阿珀来到大厦五层，这里有一间小会议室，也用于一些公司临时拍摄。
公关部还有几个工作人员在那里等待，小程向他们介绍近期社交媒体粉丝上涨很快的新锐摄影师阿珀，大家一通商业互捧，然后让阿珀签署保密协议、暂时上缴手机之后，负责产品的同事用黑色包装盒将本次拍摄的主角带来了会议室。
阿珀借助试光的名义用相机扫视了一遍小会议室，里面大概30平米，头顶两个监控摄像头，有包括小程在内的三个人在会议室内，另外四个人在会议室外，安全工作相当严密。
“您准备好了跟我说就行。”小程非常客气。
阿珀点点头，不紧不慢的把三脚架、聚光伞、背景布等辅助器材拿出来，分布在会议室的各个角落，然后拉上窗帘，不让外面的阳光照进来干扰工作。
“可以了。”阿珀说完，小程伸手示意负责产品的同事。
黑色包装盒打开，里面放着一红一绿两个手环，极简设计之下看起来颇有玄机，但阿珀并不知道它的具体功能是什么。
“有需要通过拍摄突出展示的地方么？”阿珀询问。
“您把它当个普通手环来拍就行。”小程回答。
阿珀铺上白背景布，在小会议室里边游走拍摄边思考——如何避开所有人和监控的视线，以及究竟该把探测器放在何处。
半个多小时后，阿珀逐渐确定了策略：拍完之后手环一定会被重点检查，所以不可能直接放在手环上，但是那个放手环的包装盒应该没人在意，只要把探测器放进盒子里，应该就能让它随手环进入鹰龙的机密地带。
拍完了手环在白色背景布上单独展示的照片，阿珀会按行业惯例建议拍几张手环和包装盒一起的照片，此时工作人员应该不会从头到尾盯着盒子，他要做的就是在打开电池匣的一瞬间避开上方的两个监控摄像头。
阿珀挪动设备在不同角度继续拍摄，其间很自然的将两个聚光伞放在了朝向摄像头的地方，随后按计划建议小程拍摄手环与包装盒一起的照片。
一切如他所料。
从取景器看到屋里三个人出现松懈的瞬间，阿珀左手抠开装探测器的相机电池盖，右手按下另一个相机的快门键，两个聚光伞随着闪光灯发出强光，对面的摄像头刹那被白色覆盖，就在这个电光火石之间，阿珀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探测器甩到包装盒里。
拍摄结束之后，负责产品的同事将手环放进盒子里离开了，阿珀如释重负的收拾设备，然后把两部相机的存储卡都取出来交给小程。
“旭媛，我们先回办公室了，你去送一下摄影老师吧。”其他同事也相继离开。
“辛苦您啦。”小程带阿珀来到大厦门口，“存储卡按公司保密规定我们就留下了，公司设计部会简单做后期处理，卡的双倍补偿会和摄影费一起转给您。”
“好的，谢谢。”阿珀挥挥手告别，走远几步之后自言自语，“看来小程的名字叫旭媛？还真适合在互联网公司上班……”
东曙客邻，布鲁史特技校。
校园里今天出现了一个跟大家气质不太一样的女子，文艺青年那种略显矫情的装扮，配上随时想要呼唤世界充满爱的眼神，一看就是副开不好挖掘机也不会修车、搞不定美发也不使炒锅的本科学生样儿。
是孟蜜。
“同学，我在写一篇论文，想在咱们学校做些采访，能问几个问题吗？”她想随机找几个看着叛逆劲十足的同学聊聊。
大家对突然出现的异类总是警惕且排斥，孟蜜频繁遭到拒绝。
从麻辣烫店听到两个收保护费的年轻人的对话之后，孟蜜想到了一个论文切入点，她打算通过采访了解技校学生的现在和未来，从而深度挖掘一下他们的心路历程。
但采访如此不顺利是她未曾预料的，接连被十几个同学拒绝之后孟蜜有些沮丧，她找了个角落坐下来，看着校园里很多树上冒出的绿色新芽陷入思考。
“可能叛逆的学生更难敞开心扉？”孟蜜自言自语，“那要不先从看起来平庸无趣的开始？”
想到这里，孟蜜恰好看到不远处走来一个男生，身高、长相、穿着等等各方面都非常普通，背着蓝色书包淹没在人群中，绝对属于那种看一眼就会被忘掉的存在。
“同学，”孟蜜迎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我在写一篇论文，想在咱们学校做些采访……”
“哦，”男孩停下脚步，是马尼，“可以，问吧。”
没想到这么普通一个学生回应的这么娴熟直爽，孟蜜做采访很少遇到思路被一下打断的情况，仿佛在面对一个什么经验丰富的大人物。
“会问很久吗？”马尼看到孟蜜卡壳，试图帮她圆场。
“嗯……”孟蜜迅速重新整理了思路，“十分钟，可以吗？”
“好，”马尼指了指刚才孟蜜坐的地方，“坐着说？”
“没问题，”孟蜜赶紧拿出重点大学高材生该有的礼貌，“谢谢你。”
孟蜜此前预想的问题，大都是站在重点大学对技校人文主义关怀的角度，但眼前这个男生却让人感觉些许焦虑，他似乎并不需要任何同情和激励。
“请问你为什么选择读技校？”孟蜜开始采访。
“在这里能学到真正的生存技能，方便找工作。”
“父母支持你的选择吗，有没有想过复读考本科？”孟蜜继续。
“父母都不在了，我觉得这个选择最适合自己。”
孟蜜思路再次中断，因为从未想过对方父母去世的情况，之前设计的连环问题无法击发，采访陷入了无言的尴尬。
“哑巴！”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孟蜜感觉这个称呼好像在精准羞辱此刻的自己，她怀着狼狈的心情缓缓转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