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朴子》明本(七)

    《抱朴子》是东晋医药学家、道教先贤葛洪所著。葛洪,字稚川,号抱朴子。抱朴,是道教术语,见于《道德经》“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抱朴子》今存“内篇”、“外篇”,部分篇章或内容与大家分享学习。

图片发自App

元代画家王蒙所绘《葛稚川移居图》中的葛洪形象

《抱朴子》内篇

明本

或曰:“儒者,周孔也,其籍则六经也,盖治世存正之所由也,立身举动之准绳也,其用远而业贵,其事大而辞美,有国有家不易之制也。为道之士,不营礼教,不顾大伦,侣狐貉於草泽之中,偶猿猱於林麓之閒,魁然流摈,与木石为邻,此亦东走之迷,忘葵之甘也。”

抱朴子答曰:“摛华骋艳,质直所不尚,攻蒙救惑,畴昔之所餍,诚不欲复与子较物理之善否,校得失於机吻矣。然观孺子之坠井,非仁者之意,视瞽人之触柱,非兼爱之谓耶?又陈梗概,粗抗一隅。夫体道以匠物,宝德以长生者,黄老是也。黄帝能治世致太平,而又昇仙,则未可谓之後於尧舜也。老子既兼综礼教,而又久视,则未可谓之为减周孔也。故仲尼有窃比之叹,未闻有疵毁之辞,而末世庸民,不得其门,修儒墨而毁道家,何异子孙而骂詈祖考哉?是不识其所自来,亦已甚矣。夫侏儒之手,不足以倾嵩华;焦侥之胫,不足以测沧海;每见凡俗守株之儒,营营所习,不博达理,告顽令嚚,崇饰恶言,诬诘道家,说糟粕之滓,则若睹骏马之过隙也,涉精神之渊,则沦溺而自失也。犹斥鷃之挥短翅,以凌阳侯之波,犹苍蝇之力驽质,以涉昫猿之峻,非其所堪,袛足速困。然而喽喽守於局隘,聪不经旷,明不彻离,而欲企踵以包三光,鼓腹以奋雷灵,不亦蔽乎?盖登旋玑之眇邈,则知井谷之至卑,睹大明之丽天,乃知鹪金之可陋。吾非生而知之,又非少而信之,始者蒙蒙,亦如子耳,既观奥秘之宏修,而恨离困之不早也。五经之事,注说炳露,初学之徒,犹可不解。岂况金简玉札,神仙之经,至要之言,又多不书。登坛歃血,乃传口诀,苟非其人,虽裂地连城,金璧满堂,不妄以示之。夫指深归远,虽得其书而不师受,犹仰不见首,俯不知跟,岂吾子所详悉哉?夫得仙者,或昇太清,或翔紫霄,或造玄洲,或栖板桐,听钧天之乐,享九芝之馔,出携松羡於倒景之表,入宴常阳於瑶房之中,曷为当侣狐貉而偶猿狖乎?所谓不知而作也。夫道也者,逍遥虹霓,翱翔丹霄,鸿崖六虚,唯意所造。魁然流摈,未为戚也。牺腯聚处,虽被藻绣,论其为乐,孰与逸麟之离群以独往,吉光坼偶而多福哉?”

【白话译文】

有人说:“儒家,就是周公、孔子这些人啊;儒家的经典,就是六经啊。这些大概算是治理国家、坚守正道的必由之路了,是人们立身行事的准则,他们的作用深远而功业可贵,他们的事业伟大且文辞优美,治理国家管理家庭,儒家思想是不可更改的规范。那些修道的人,不学习礼教,不顾及伦理,在荒草沼泽之中与狐貉为伴,在树林山麓之间与猿猴为友,孤孤单单地远离人世,与树木山石作邻居,这是一种向东乱跑的糊涂行为,忘记了家园中葵莱的甘甜啊。”

抱朴子回答说:“铺设华艳的辞藻,这是本性质朴的人所不推崇的;救治蒙昧迷惑之人,这才是古代圣人所追求的。我确实不想再与您争辩事理的好坏,用巧妙的言辞去争论儒、道两家的是非得失。然而看到小孩落入井中而不去营救,并不是仁慈者的用心;看着盲人碰到柱子上而不去搀扶,也不是博爱者的心愿吧?

那我就再为您陈述一下道理的梗概,粗略地谈谈我的一点看法。体察大道以成就万物,珍惜美德以追求长生,黄帝、老子就是这样的人。黄帝能够治理国家并使社会安定,然后又成仙而去,这不能说他不如尧、舜;老子既兼有礼义教化的知识,又能够长生不死,这不能说他比不上周公、孔子。因此孔子有‘我个人想与老子、彭祖相比’的感叹,并没有听到孔子有一句诋毁老子的言辞。然而衰世中的那些平庸百姓,因为没有找到正确门路,于是就去修习儒家、墨家的学说而去批评道家,这与当子孙的去咒骂祖宗有什么区别呢?这是因为他们不了解自己的来由,这也够过分了。

侏儒的手臂,不足以测量嵩山、华山的高度;焦侥的腿脚,不足以探测沧海的深度。我常常看到世俗中那些守株待兔的儒生,辛辛苦苦地钻研他们所熟悉的儒经,不能认识通达之理告诉他们而他们顽固不化,不告诉他们而他们又愚蠢无比,他们编造修饰一些坏话,诬蔑斥责道家。在谈论粗俗而又粗俗的学问时,他们聚精会神而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一旦进入深邃微妙的精神领域之中,他们就沉沦下去而丧失了自我。他们好比斥鸡那样挥动着短短的翅膀,就想要飞越滚滚的波涛;又妤像苍蝇那样凭着笨拙的力量,就想要越过使猿猴头晕目眩的高山峻岭。这都不是它们所能胜任的,只会招来更多的困窘。

然而他们却非常琐碎地守着狭隘的眼界,听力赶不上师旷,视力比不上离朱,却还想踮起脚跟去囊括日、月、星辰,拍打着肚皮去超过雷声,这岂不是太愚昧了吗?登上浩渺的北极星才感到井中的流水洞是如此的低下,看到天上日月的辉煌,才懂得鹪鹩羽毛的金光是那样的微弱。我并非夭生就理解道家,也不是从小就信仰它。开始我也是迷迷蒙蒙,就像您现在这样。在我看到了奥妙而伟大的修道成仙事业以后的辞藻,这是本性质朴的人所不推崇的;救治蒙昧迷惑之人,这才是古代圣人所追求的。我确实不想再与您争辩事理的好坏,用巧妙的言辞去争论儒、道两家的是非得失。然而看到小孩落入井中而不去营救,并不是仁慈者的用心;看着盲人碰到柱子上而不去搀扶,也不是博爱者的心愿吧?

那我就再为您陈述一下道理的梗概,粗略地谈谈我的一点看法。体察大道以成就万物,珍惜美德以追求长生,黄帝、老子就是这样的人。黄帝能够治理国家并使社会安定,然后又成仙而去,这不能说他不如尧、舜;老子既兼有礼义教化的知识,又能够长生不死,这不能说他比不上周公、孔子。因此孔子有‘我个人想与老子、彭祖相比’的感叹,并没有听到孔子有一句诋毁老子的言辞。

然而衰世中的那些平庸百姓,因为没有找到正确门路,于是就去修习儒家、墨家的学说而去批评道家,这与当子孙的去咒骂祖宗有什么区别呢?这是因为他们不了解自己的来由,这也够过分了。侏儒的手臂,不足以测量嵩山、华山的高度;焦侥的腿脚,不足以探测沧海的深度。我常常看到世俗中那些守株待兔的儒生,辛辛苦苦地钻研他们所熟悉的儒经,不能认识通达之理告诉他们而他们顽固不化,不告诉他们而他们又愚蠢无比,他们编造修饰一些坏话,诬蔑斥责道家。

在谈论粗俗而又粗俗的学问时,他们聚精会神而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一旦进入深邃微妙的精神领域之中,他们就沉沦下去而丧失了自我。他们好比斥鸡那样挥动着短短的翅膀,就想要飞越滚滚的波涛;又妤像苍蝇那样凭着笨拙的力量,就想要越过使猿猴头晕目眩的高山峻岭。这都不是它们所能胜任的,只会招来更多的困窘。

然而他们却非常琐碎地守着狭隘的眼界,听力赶不上师旷,视力比不上离朱,却还想踮起脚跟去囊括日、月、星辰,拍打着肚皮去超过雷声,这岂不是太愚昧了吗?登上浩渺的北极星才感到井中的流水洞是如此的低下,看到天上日月的辉煌,才懂得鹪鹩羽毛的金光是那样的微弱。

我并非夭生就理解道家,也不是从小就信仰它。开始我也是迷迷蒙蒙,就像您现在这样。在我看到了奥妙而伟大的修道成仙事业以后才遗憾自己没有能够早一点儿摆脱迷惑。五经中所记述的事情,注释阐说得清楚明白,然而那些初学之人,尚且还不能理解,更何况是那些金简玉札,记载的都是神仙的经典,都是一些最重要的言论,而且还有很多内容没有诉诸文字,还必须登上神坛、歃血为盟,然后才肯传授秘诀。如果不是合适的人选,即使他拥有土地城池,满屋的黄金玉璧,也不能随便传授给他。

道家的经典意旨深远,即使拿到这些经典而没有老师的亲自传授,依然是抬头看不见它们的头顶,低头看不到它们的脚跟,这些哪里是您所能完全理解的呢?那些学道成仙的人,有的升上了太清仙境,有的翱翔于紫霄天庭,有的来到了玄洲,有的生活于板桐,他们欣赏着天堂的音乐,享用着仙芝做成的佳肴。外出时与赤松子、美门子高携手来到天庭的最高处,回来后设宴招待平常生、陵阳子明于琼瑶宫中,怎么能够说是与狐貉、猿猴为伴侣呢?您正是人们所谓的不懂而乱说啊!

得道的境界,可以逍遥于虹霓之上,翱翔在红霞之间,像仙人鸿崖那样漫游于四方上下,随心所欲而无所不至。即使独自一人远离人世,也不会感到悲伤。那些作为祭品的肥壮的牛羊猪聚集在一起,即使身上披着华丽的绣衣,但若是论起快乐,哪里比得上离群独居、自由自在的麒麟,以及离开伙伴、福佑众多的吉光呢?”

你可能感兴趣的:(《抱朴子》明本(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