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在狂欢,只是,与我无关

            一           

          五年前,因为单位缩编,我来到一家私人公司上班。

        那段时间,我刚刚经历了一段无疾而终的恋情,正是情绪低落的时候。但是我必须赶紧挣钱,因为,我的房贷每个月在等着还账;儿子的学业还没有上完;我还要备份我的个人储蓄-----等等一系列的没有做完的功课,所以,尽管我来到这里上班的第一天,我就感觉出了它的晦涩难耐的气味,但是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我艰难地硬撑着,干满了五年。


      曾经一直认为,物择天境,适者生存,这句话是最最王道的丛林法则。但是这五年的经历告诉我,单就某个弱小的生命来说,这种推论实在有失公允。刚刚来的时候,我像所有的新人一样,积极主动地干活,每天,到达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扫卫生,但是老板和老板娘根本不屑于这样的事情,人家的目的就是赚钱,至于别的,都是虚头巴脑的东西,只要过得去就行。

        这个公司的女性,加上我是4个人。开始,除了那个第一天跟我主动打招呼的库管员让我还有点温度感,那两个女人,一个会计,一个和我一样的女店员,都是冷冰冰的,那种架势,很明显地是在提防着我,我感觉我就像一个外星人,来到了地球的一个小村。

      防就防吧,我心里这样想:小小的批发公司,也就是发个货,开个单子,接个电话而已,大不了多跑几趟。虽然,老板娘是我同学的亲戚,但是,人家现在是庄主,用现在的流行语来讲,也算是个成功人士,跟我不在一个档次上,这一点我还是很知趣的。                               



    因为我是新人,所以,所有跑路的活都由我来做。每天一上班,那位身材像一根木棍似的女同行就命令我:“陈姐,你去发货。”

一会,“陈姐,你去跑一趟。”

每每,我刚回来,屁股还没坐下,要货的单子就放在那里,“你去发。。”棍子女人语气生硬,一遍又一遍地命令着我,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我的上司,派头十足地对我指示发令。

  我一言不发,一趟又一趟地来回地跑着。

“你看你怎么擦的?弄得那么湿?让我怎么写字?”

一大早,对着我刚刚擦出来的台子,她气极败坏地叫着。

我没有搭理她,虽然我刚来,但是我清楚我是干什么的。你以为你是谁,我把台子给你擦了就不错了。

  但是,这样对人的语气让人实在憋气,再加上每天一趟又一趟跑路,真心感到疲倦,实在累了,我就跟这位语气和善的库管抱怨几声。

  那段时间,真是在把她当作姐妹,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谁不想结交几个知心的人。即不显得孤单,也意味自己比较有人缘。

但是刚到那里不久,我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因为是卖耗材的,门市里堆满了一箱又一箱的A4纸,一箱就有三十多斤。一天,我的同行,就是那位棍子女人,站在一箱复印纸跟前,叫着刚刚从仓库回来的库管:“宝娟,来帮我拿纸。”

只见这位宝娟直挺挺地走到她面前,弯腰抬起那箱纸,把它放在纸堆上,然后,又开始整理纸垛,把一箱又一箱的纸重新码着。

整个过程,这个女人就在旁边袖手旁观,两只手揣在衣服兜里,就那样低着头,看着她在干,仿佛是一个女主人,在指示着家里的女佣怎么干活。

这样的一幕,真的让我愣住了,要知道,她跟我一样,什么都不是,而且,这里所有的人都是要码货的,私人公司,忙起来的时候连老板都在跟着一起干活。

更何况库管刚刚进门,她可是在门市里坐了一整天了。

好家伙,御人有术啊,怪不得这个女人整天对我吆五喝六的,她把人都当做她的提线木偶,提溜来提留去的,她的自我感觉不要太好哦!

但是我可不是宝娟,忍到一定程度,我就不干了。

在那个下午,她颐指气使地再一次对我出言不逊之后,我就跟她大吵了一架,同她开战了。

此后,跟她的相处,要么是冷战;要么就是针锋相对,结果当然是我吃亏的时候多。

因为我的情绪,还处在痛楚地情感漩涡中,心猿意马的时候,难免就会有一些小失误,她就抓着不放。其实她同样也有失误,只不过我不屑于她的小人之心,从没有假她的方式施以还手。

那个时候,我还是想和宝娟好好相处,因为,另外的两个女人整天在这个公司里大呼小叫,河东狮吼。她们是老板的麻将牌友,三天两头地陪着老板打麻将。仗着这层关系,她们在公司里整天牛气冲天,指手画脚。

另外,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是老板和这俩个女人的牌搭子,这个男人只要一进门,就表明老板的最好的那一口要开场了。那可是老板的饕餮盛宴,也是他的精神食粮,更是他积累财富的手掌上的魔法,所以,只要这个男人一来,这里就展开着一场场热烈的联欢,插科打诨,喜笑颜开,再加上老板娘时不时地佯装怒怼,嬉笑怒骂,那场面真是欢乐无比,一片祥和。

我对这种热闹并不反感,这是职场上的七彩色调,也是生活的调味版,有谁会拒绝喜悦呢。

  只是,我的情绪太不好了,没心情参与进来。

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样的一个圈子,我也无法参与进来。

  在我的眼里,只有宝娟,和我的脾气还比较相近,都是那种埋头苦干的类型,说话,也都比较谦虚、随和,我跟她还比较合拍,所以,只要是她的活,我都自愿地伸出援手。   

直到那个春节,那放假之前最后的一天的经历,才让我彻底放弃了我的这个想法,我明白了我跟这里所有的人都不是一路人,我不再和这里的任何人套近乎,余下来的几年,我在这里就是一个格外的另类,除了干活,余下来的时间,我就一个人呆着,默默地注视着:这一群人的狂欢,虽然,场面总是那样热烈,但是,与我无关。

              二

那应该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二个春节。节前,门市都要进行卫生扫除,这是每年的惯例,即是除旧迎新,也为来年有一个好兆头。

那天,是放假前的最后一天。老板娘一早过来通知我:今天打扫卫生。

我满口答应着。开始拿扫把扫地。

我还没注意到,老板娘吩咐完,转身就走了。

我这里拉开了架势,卖力地清扫着,因为每年的节前卫生,我都作为主力,从头忙到脚。

傻傻的我,还没有注意到,那天,老板没来;老板娘来了又走了;会计没来;搞营销的师傅也没来,公司里的八个员工,只来了六个。

干了半个小时以后,我才发现,整个门市,除了我一个人在忙活,其余的人,都在闲着。

我没动声色,因为老板不在,人人都想偷点懒,这就是私人公司的特点,谁都心知肚明。只是,在我一个人忙活了大半个小时以后,依然是我一个人在忙,说实话,我心里不平衡了。

那个棍子女人不干,我还想得通,因为前几天,她心血来潮,主动擦起了窗子,宝娟看到了,赶紧过去帮忙。

那天我是没帮忙的,因为,她平时那张牙舞爪的做派,早已让我厌恶透了。

她不干的时候我就干。

我就是这样想的,所以,当老板娘通知我来打扫卫生的时候,我痛快地答应着。

但是宝娟,她的表现太让我意外了。

平时,她的活我都在尽力帮忙,她上货我帮她上,她家一有事,告知我一声,她的库管的岗位全是我在顶着。

还有啊,这两个女人总在背后说她坏话,我从来都在她们面前维护她。甚至有一次,老板买的香蕉,她们两个人一人一根地吃着,宝娟吃了一根没吃够,吃完了又要伸手去拿,那个胖媳妇立刻打落了她伸出来的手,拧着眉头训她:“哎呀,老总还要吃,你怎么还吃呀。”

我当时吃惊地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要知道宝娟,已经是近五十岁的人了,被一个小她近十岁的女人这样贬损。这脸往哪搁?

我赶紧拿出我的那根让她吃,但是宝娟的脸上已经 挂不住了,她说什么也不吃,只是拿了一个小橘子,然后飞快地跑了。

我自认为,我对她是百分之百地用心,真心诚意地把她当姐妹,她也在别人面前夸我:善解人意,话语暖人。

可是今天,她就那样看着我一个人在忙碌,一个人在干六个人的活-------

不过,那一刻,我的心里尽管已是汹涌澎湃,翻江倒海,我的脸上始终没有表现出来。

因为,中国人办事讲究一个从众,如果别人都不干,只有我一个人干的话,那很有可能就是我的做法出了问题。

也就是说,我触犯了众怒。

但是,我一个人已经展开了这个群体工程,现在甩手不干,那我不是输了?那位棍子女人,正坐在那里,看我的笑话呢。

好吧,今天,这个哑巴亏我就自己吞吃了。

宝娟,今天她也让我大开了眼界,她让我明白了表面很淳朴的人,竟是这样的精明,这样会见风使舵。

好吧,今天,我已经承诺了老板娘,那我就要完成我的承诺,今天这个大清扫,我一个人包了。

想清楚了问题,心里就没有了障碍,我开始加快速度,让整个身心都运动起来了。

这个时候,路见不平的人出现了,大梁,一个经常跟我一起发货的师傅,突然走到我跟前,一言不发地和我一起干了起来。

有了大梁师傅的帮助,我的底气更足了,我们两个齐心协力,也就是一个小时多的时间,就彻底地完成了这项工程,我的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个春节,我过了个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的年。

              三

从那以后,我在这个公司里,让自己静默了起来。就像余华在《在细雨中呼喊》中说的那样:我不再装模作样地拥有朋友,而是回到了孤单之中,以真正的我开始了独有的生活。有时,我也会因为寂寞而难以忍受空虚的折磨,但我宁愿以这样的方式来维护自己的自尊,也不愿以耻辱为代价,去换取那种表面的朋友。

我也开始反省自己,以前,无论在单位,还是漂泊在外,我都不是一个没人理的人,我都可以获得一些真挚的友情,也能得到人们不同程度的帮助。

与人相处,如果发生不快,我都是静坐常思已过,闲谈莫论人非。

但是在这里,我却常常陷入四面受敌,孤寂无援的地步。是我的问题?还是别人的缘故?

虽然,老板娘跟我是故人,但是已经明显地今非昔比,从前那个清纯,文静的姑娘,已经变成了今天的八面威风,挥斥方遒的富婆。

我要努力地找出我自己的原因,好以后尽量避免,所以,很长时间,我都没有向任何人述说。

那天,那个棍子女又离岗了半天,回来又对我指手画脚。这次我不忍了,连带春节打扫卫生的事情,我一股脑地向这两口子倾诉。

结果,这两口子的反应都是怪怪的。

老板脸色一沉,赶紧跑到一边去了;老板娘呢,呵呵了两声,脸色有点尴尬,脸色阴沉着,什么也没说。

看着这两口子的表情,我突然想起来了一个人,那个人是老板的同学,有时候来这里办点业务,老板不在的时候,经常是我接待他。

时间长了,我们就熟悉了起来。那天,可能是心情不快吧,他跟我聊起了老板。我原以为他们是哥们呢,结果他那天说了很多-------

其中最典型的一件,他的女儿上大学,他大宴宾客。他的中学同学许多都是从外地赶来的。

中午,他宴请了大家,之后,他跟他的同学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把一大帮的同学,都扔在酒店里了。

许多同学都是晚上的车票,晚上这顿饭,就没人管了。

到了晚上,大家哗然,这帮同学当时全都哄起来了。

“没有办法,最后是我请的客!”这位同学说的直摇头,然后又说:“其实我们同学间经常聚,根本就不叫他!”

那一刻我突然就明白过来了,哪怕是一个小小的企业,老总连做人的礼义廉耻都没有,还能指望他的员工之间能与人为善,和睦相处?

老板两口子本身都在躲着大扫除,他们怎么好意思指责不干活的人呢。

一个把玩乐当成事业一样对待的人,一个完全凭个人的喜好来进行游戏规则的人,还指望他有一颗公正公平的心吗?

我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正好在这个时候,我在网上看到了一篇文章《一群人孤立你,不是你的错》。

是的,我在这里是很孤立,没有一个朋友。当他们兴高采烈地吃着老板买来的各种零食的时候,我只感到我的胃是堵着的;当那二个女人在老板面前伺宠耍横,大发威风的时候,我看着眼里只盯着钱的老板娘,她给我的感觉竟是那样可怜。

而且,我还记得那天,大梁师傅跟我一起打扫卫生时,那个女人对大梁说的那句话:呵,大梁今天学雷锋啊。

为了还在这里能呆的下去,往往,在这一帮人热火朝天地谈天说地的时候,我就跟着师傅找活去干。我知道她们老在老板那里说我的坏话,这样,老板就没有理由来开我。

就是这样,我坚持在这里还完了贷款,我在一个最不让我喜欢的地方,完成了我最高兴地事情。。

我也一直在反思我为什么孤独:我不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也不是龙游浅滩;虎落平阳,我的孤独,就是因为我要拥有作为人的尊严,我不想被人践踏我的人格;而不是像宝娟似的,任人贬损,像条狗一样的活着。

当我第一次看到宝娟为那个胖女人拎起那箱纸的时候,我就明白,她是一个没有是非观念的人,但是她的吃苦耐劳让我很欣赏,我也就愿意和她做朋友。

现在看来,这种吃苦耐劳只是无可奈何之下的谄媚;这个信佛的人,面对别人的处境,她连最起码的同情心都没有

一个虚假的佛教徒。

这个公司,已经被老板的麻将牌摆成了一个狼嚎鬼叫的狩猎场,每天都在进行着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叔本华说:要么庸俗,要么孤独。

我不高雅,我也是俗人,但我同样孤独。开始我的孤独是被动的,但是后来,是我自己主动选择了孤独,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明朗而正义的所在,有教养的人,往往得不到尊重。                既然没有一个可以值得交心的人,何苦为难自己呢。何况,活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把孤独转化为独处,和它握手言和,和她抵额相对,是我们必须学会的事情。

还有一点,就是我不想与禽兽打交道

在这里,我把孤独,进行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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