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国外的中国人,吃上一碗粥、一碟小菜,甚至一包泡面,都会让人想起家乡那熟悉的味道。
即便走到天涯海角,中国人那份自小舌尖的记忆,也是挥之不去的。
有位在赫尔辛基打拼多年的好友,总想把父母接到身边,一家团聚。父母第一次去时,住了近一年;第二次去时,只待了四个月;第三次去时,不到两个月,便闹着要回国,怎么也不肯再去。
赫尔辛基纵然有令人羡慕的自然环境,清新空气,可在父母眼里,这些都不足以留住他们。没有朋友,语言不通,甚至一日三餐都变了味。
虽也每天做中餐,可超市里翻来覆去的几样蔬菜,早已没了新鲜感;佐料也与中国不同,醋不太酸,酱油也少了纯厚。这让他们每到吃饭,便想起了国内。
1
西方人对吃的草草了事,让中国人怎么都难以接受。纵有好山好水,但饮食不习惯这一条,便已拦住了很多美食者的脚步。
中国人对吃的热爱,是渗透到血液里的。美食对中国人,是有治愈性的,像是桑拿于芬兰。
逢上喜事,以吃庆祝;遇到烦事,以吃消愁。考试失意、情感受挫,饱享一顿大餐后,乌云密布便开始烟消云散。
中国人把对吃的问候,当作嘘寒问暖的关爱方式,看成拉近距离的搭讪用语。
以前邻里见面,第一句话常是,“吃了吗?”“吃什么了?”像是西方人见面以天气作话题。曾经慢节奏的生活,准备一天三餐,占据了每天大部分时间,可人们却乐此不疲,觉得这就是生活。
广东人喜欢煲汤,汤的好喝靠的是工夫、是食材、是火候。备好棒骨、鲜藕,小火慢炖,炖上一晚上,第二天早起,骨头酥软,肉浸于汤中,汤味醇厚。再以汤作为炒素菜的汤底,做出“上汤菠菜”“上汤白菜”之类,蔬菜也一样有了肉的浓香。
《红楼梦》里,描写最详细的一道菜是“茄鲞”。刘姥姥吃过后说:“别哄我了,茄子跑出这样的味儿来了。”
凤姐笑道:“这也不难。你把四五月里的新茄包儿摘下来,把皮和穰子去尽,只要净肉,切成头发细的丝儿,晒干了,拿一只肥母鸡靠出老汤来,把这茄子丝上蒸笼蒸的鸡汤入了味,再拿出来晒干。
如此九蒸九晒,必定晒脆了,盛在磁罐子里封严了。要吃时,拿出一碟子来,用炒的鸡瓜子一拌就是了。”
刘姥姥听了摇头吐道:“我的佛祖,到得十几只鸡儿来配他,怪道好吃。”
2
中国人自古便喜欢在“吃”上花心思、下工夫,这常令一些老外不解,“吃饭这事,干嘛要花那么多时间”。
可在中国人眼里,吃是生活的头等大事,给人无穷乐趣。
它不只是填饱肚子,更是一种生活态度。
自古以来,中国人便不吝惜时间与精力,将各种聪明才智,各种创新想法,都放在了“饮食”上。
3
芬兰人花在“吃”上的时间,显然吝啬得多。
长期以来,单一的食物,简单的饮食习惯,让他们的“舌尖上的触觉”,显然没有中国人敏感。
芬兰人的日常饮食都很简单,在他们眼里,有很多比吃饭更重要的事,省下吃饭时间,放到自己喜欢的事上,更有意义。
不同行为,多是来自不同认知,吃的差异,也来自人们对“吃”的不同理解。
我曾在芬兰朋友Jussi家小住过一段。以前只觉芬兰人吃饭简单,可真正走进后,才更加刷新的我的认知。
在Jussi家,“吃饭”几乎是件被遗忘的事,甚至还没有他们去“遛狗”按时按点。
Jussi是位摄影家,妻子Ritta是残疾学校的校长,两人年近六十,依就忙碌,早出晚归。
早上两人出门时间不同,Ritta忙着去学校,早早吃完饭便出门了。Jussi则先去遛狗,回来后不急不慢,吃完早餐后,再带上器材,去工作室。
他们的早餐多是周末从超市采购回的食料,储存于冰箱中,或是直接放在厨房操作台上。黑麦面包、牛奶、黄油、奶酪、坚果、粗纤维薯片,想吃时,便自己搭配,在案板上切好面包,涂上黄油或是奶酪,自制一个三明治,再倒上杯牛奶,配些水果,早餐便解决了。
晚上下班,两人很少在同一时间到家,基本是谁回来谁先吃,而吃的内容,也与早餐差不多。
只不过晚上更加从容,有更多时间煮杯咖啡或是红茶,拿上份报纸,在餐桌前享受一份休闲时光。
令我印象最深的是,Jussi家厨房的案板几乎从来没有竖起过,永远是平摊着,旁边放有切刀,随时准备切那咬不动的全麦面包、黑面包。
他们的薯片,味道也不同于国内,没有烧烤烘焙的香味,没有佐料的味道,不咸不淡,毫无口感,而冰箱里的奶酪与黄油,从来没有断过。
到了周末,即便是家庭聚会,也不会像国内,来一顿丰富的大餐,有时烤个蛋糕,大家围在一起吃,便是庆祝了。
我曾在一个周末,一展我的手艺,烧几个中国菜。即便是盘土豆丝,也很快被一抢而光。可我说到教他们做中餐,他们却各个摇头,说中餐太花时间。
4
中国人的“请客”,是一种舌尖上的盛宴。
有朋自远方来,常会找个体面的餐厅,宴请以待。优雅的就餐环境,丰富的各种菜品,都透着主人的热情。可在芬兰不同,好友间即便请客,也多很简单。
一次出差去芬兰,一位芬兰朋友请我和领导喝海鲜汤。在去前,他像我们描述那里的三文鱼如何之多,各种贝壳类如何丰富,听完后,我们的大脑里已绘出一幅画面。
一个暖日的午后,我们坐在海边一个设计别致的餐厅里,在海风清风拂面中,享受着舌尖上的海鲜盛宴。
可实际情景是:我们到了约好的地点,在一个菜市场里。一侧卖各种肉类生鲜,一侧卖各种工艺品,市场的尽头,有一些小吃摊位。
我们有些质疑,是否找错了地,直到看到在一个摊位上,芬兰朋友已经等在那里。
芬兰朋友点了三份“海鲜汤”,不过一会,三碗汤外加一份切好的蒜蓉面包,一起端上来了。
碗里三文鱼、鲍鱼、海螺,各种贝类,的确满满一大碗。配着送的面包喝海鲜汤,芬兰朋友吃得不亦乐乎,告诉我们他是如何发现这里,在他眼里,这是赫尔辛基最好喝的海鲜汤。
我的领导一脸无奈,似乎写满了她的心里落差。
5
几天后又聊起这次吃请客,领导终于按捺不住,说道:“好吃是好吃,可芬兰人请客也太不讲究,连个正式餐厅都没有,竟在菜市场!”
我只好安慰她,这是文化差异。
相比法国大餐、意大利大餐,芬兰的饮食的确寡淡很多,吃饭同他们极简主义设计一样,已经被最大简化。
街头多是快餐店与咖啡店。一杯咖啡,一个三明治,便是一顿饭。
6
芬兰饮食中的“味”与中国不同。
中国讲究“五味”,酸甜苦辣咸,皆清晰可辨。仅是“醋”,也可分出微差。
喜酸味者用山西陈醋,好香醇者放镇江香醋,而无色的白醋,最适合调制各类凉菜。以不同醋烹制的菜肴,味道也会有些差别,这种微差,也正是中餐里的讲究。
而芬兰的醋,与欧洲很多国家一样,曾被当作酿酒失败的副产品,只不过芬兰不产酿酒的葡萄,多是用蓝莓等水果酿制成醋,与中国以谷物酿醋原料不同,味道也自然不同。
在凉拌菜或是做沙拉时,他们有时浇上些醋;而做肉时,则喜欢以柠檬取代醋,柠檬的酸味与肉调和,去腥的同时,还使肉有了清香。
7
人类对五味中“甜”的偏爱,是与生俱来的。
早在古罗马和中国古代,帝王们曾热衷服用一种“丹丸”。它实际上是一种铅物质,可却因为有“甜”味,让古代帝王不惜损伤身体,只为一解味蕾之瘾。
甜对人的天然亲和感,受文化影响不多,是基因里携带的。
甜味最早取自蜂蜜,直到十字军东征,制糖技术才传入欧洲。除了食用,糖还是医药界的良药,曾在欧洲大范围流行的黑死病,糖被用来治疗黑死病的热症、咳嗽等,效果显著,被看作当时的灵丹妙药,可惜那时一糖难求。
英语里,甜与糖都是“sweet”,而人们也以糖的甜蜜,作为祝福语。“sweet day(甜蜜的一天)”“have a sweet dream(做个美梦)”。
在五味里,只有“甜”一词,直接关乎幸福,作为一个常用形容词,频频出现在日常生活。欧洲人爱吃的巧克力、蛋糕、冰激凌,入口的瞬间,让人心情愉悦,对甜的痴迷,似乎代表了他们对生活的某种期望,像糖一样甜蜜。
含糖物质是一种高价值的能量载体,它还能消除人的饥饿感,在饥荒战乱年,能吃上糖,更是被当作生活里的奢侈。
糖消费量的增加,曾是提高生活质量的一把尺子。
每当芬兰经济不景气时,糖制品(糖果、果酱和食糖等)消费在食品中的占比便有所上升,而水果的消费比例则会下降。
可糖摄入量的增多,令人心情愉悦的同时,也带来了烦恼,血脂高、血糖高,包括龋齿等一些列问题,纷纷而来。
在世界人民享受着糖带来的甜蜜,又苦恼于过量摄入糖带来的身体隐患时,芬兰人发明了“木糖醇”。
木糖醇是从桦树树皮中提炼出的天然糖醇甜味剂,口感甘甜如蔗糖,可满足人们的味蕾所需,给了人们更为健康的甜味选择。
木糖醇的热量低于蔗糖,而同热量的木糖醇甜度,却是蔗糖的两倍。它的代谢不需要胰岛素参与,可透过细胞被人体直接吸收,对血糖的影响很小。
这让木糖醇成了健康佳选,它是“三高”人群的甜味替代品,对糖尿病人一样非常友好。
在芬兰,90%以上的糖果中都使用了木糖醇,木糖醇也作为健康甜味剂,被广泛用于食品中。
拥有丰富白桦树资源的芬兰,一直是木糖醇的生产大国。芬兰儿童从长牙开始,便开始养成护齿习惯。
在世界各国儿童中,芬兰儿童龋齿患有率最低。这与他们所食糖果主要为木糖醇成分有关。木糖醇既让孩子们既获取了甜味,也成为他们最爱的健康护齿伙伴。
8
“五味”里的“辣”,俘虏了中国大半个疆土。
“湖南人不怕辣,四川人辣不怕。”川菜馆遍及全国各地,除了少数省分对辣不感冒外,中国大部分省市,都被浓郁的麻辣味所降服。可以看到无辣不欢者,享受着火锅的色泽浓郁、味道浓厚。
川菜有“七滋八味”之说,“七滋”指甜、酸、麻、辣、苦、香、咸;“八味”则是鱼香、酸辣、椒麻、怪味、麻辣、红油、姜汁。重用“三椒”和鲜薑的川菜,麻辣是川菜最具特色的口味。
对于“辣”,芬兰人显然没那么友好,接受程度因人而异,可普遍望尘莫及。
赫尔辛基也有些中餐馆,有以川菜为主打菜系,麻辣原料、烹饪方法,甚至厨师,都来自中国四川。
一份夫妻肺片,虽只是个冷盘,却也有多道烹饪工序,这是川菜的精髓。
喜欢原汁原味“辣”口味的,很多是当地的中国人,毕竟从小留下记忆的胃,即便远在异乡,也还是会惦念起家乡的那道口味。
而对赫尔辛基本地人,吃辣常是他们的一种挑战。
9
各个民族,长年累月积淀下的饮食习惯,已将味觉喜好写于基因。
同一食材,各民族人们的味蕾喜好不同,使用方式也大不相同。
“大料”在中国是佐料,炖肉时放上几块,去腥的同时,也给菜肴增味。而到了芬兰,这种味道被用于糖果中。
芬兰乃至北欧,人们都爱吃一种名为“甘草糖”的糖果。浓厚的味道和中国的大料很像,且糖里实际上也含有大料成分,因此也被称为“大料糖”。
世界各国都有不同种类的甘草糖,但北欧的甘草糖,以氯化铵代替氯化钠,突出咸甘草味。加的氯化铵越多,意味着糖的口味越重、越咸。
刚到芬兰时,还没有领教过这种“甘草糖”的味道,只觉超市里花花绿绿的包装,总能吸引我的眼球。直到有一次,我从货架上取下两袋外包装最吸引我的“甘草糖”,包装设计是黑白色的大图形,很有视觉冲击力。可到家一尝,咸里带苦的味道,比中药还难吃,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何那么多人对它情有独钟,或许这正是不同民族味觉喜好的差异吧。
薄荷味,在中国食物里,多见于口香糖或是薄荷糖。它们总是清新爽口,令人想到口腔健康。可在芬兰,超市里各种口味的巧克力中,有一种薄荷口味巧克力,而很多菜肴里,也常有薄荷的身影。有时食物的味道令我们说不清道不明,只觉有限奇怪,这有时也是食料用法与我们的差异。芬兰人对薄荷味的喜爱度,远超于中国。芬兰著名巧克力品牌Fazar里,一款白色包装的薄荷味巧克力,在众多浓郁色彩的包装里,像是一股清流,摆在货架上总是很惹人眼,也深得芬兰人喜欢。可不少中国人却对薄荷味巧克力并不感冒,总觉有种吃口香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