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点五十六分

所有的城市都是一个样子,无情。城市圈养着成千上万无家可归的孤儿。路边小摊里全是为生活挣扎的人。肯德基麦当劳星巴克里充满了逃避者,他们目光呆滞,神情疲惫坐在快餐店里,咖啡厅里,怪异而悲伤。左拥右抱的得意少年,油漆淋满裤子和鞋的油漆工,叼着烟的拾荒者,衣着体面一本正经的官员……在哪个城市,他们都让我觉得似曾相识。城市只提供生存,城市不会爱。要回去了,我打了一辆车,我肚子疼,希望司机能快点开车。司机在等红灯的时候弹了弹烟灰,说,小伙子,说白了是你们年轻人穿的太少,你记住,不过清明节不要减衣服。来了,这陌生人之间的忠告。我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他为什么要说这些呢?我想或许我和他儿子差不多大吧。也许他儿子在外地上学一年见不到几次,也许他儿子也像我一样穿的薄,也许他和他儿子的关系不是很好,在一起也说不了几句话。但是我,我拒绝了对话,残忍的本能的拒绝了。对话必须要有来有回才行,我只是嗯,啊的回应,这根本算不上话,哑巴也能发出这种声音。

我知道,和别人交谈的时候他说了一堆你也要说点差不多的东西,这样他才有反馈感。对方会很高兴,而我这种嗯,啊之法是我以前面对老师训话是的常用手法。以前高中时,老师训我,我知道如果装成把事情理解错了,还像个愣子一样,作出一副倔牛的姿态。老师就会发笑,他会觉得你很呆,很逗,会因而回忆起自己孩子小时候,他会笑着骂你。这样是最轻松的方式。而我知道这种方式是灵的,尤其由班里的胖子用起来更是屡试不爽。但别人说你错了你肯定不会觉得错了,那一开始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嘛。老师训话,我向来觉得我没错,我只用嗯,啊和沉默应付老师的话,这种方式很危险,因为这归根结底是一种激怒别人的方法,他说出来话的时候,其实他已经释放一点怒气了,只要你应喝一下,这种事很好结束。但如果这一切不能构成对话,他训斥完我,我不表态,我沉默,我不反省,我离死不远了。但我偏偏喜欢用这种更为严肃的方式处理问题,因为我把它当作我的抗议,我知道如何激怒老师,我把这作为他训斥我的惩罚,我站在办公室里垂着头,当周围老师都觉得我因害怕一句话都不敢说的时候,我知道,老师很生气却无法再表现出来,是我赢了。

在无情的城市里,最让人受伤的事莫过于你先对别人有情,而别人并不领情。我深知此理,所以我面对司机的寒暄关切本能的选择了用嗯啊之法敷衍了事,我被关心了,已经赚了,要我再向他嘘寒问暖,说一些无关紧要的暖暖的场面话,万万做不到。因为我怕我说了之后,他反而不领情,他反而将我一军,那这样的话,我的行为看上去就很蠢,我自己无法接受自己做过这么蠢的事。我也怕和他熟络起来。在街上,我看到美女心情会好一些,但陌生人对自己而言,不是人,是一尊尊雕像。一旦和陌生人熟络起来,又要评估他是什么样的人,对待事物的看法与你是否一致等等,都是些不必要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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