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上海再见

       匆匆忙忙逃离上海,昨晚刚刚积聚起来的一点离情也因这份仓促而消散了七七八八。并未与想告别的人告别,因此直到开车的那一刻,仍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在2022年的春夏,个人的细微感受似乎变得越发不值一提,它们同寂寞繁盛又枯萎的草木一样,变成了人间小事。防疫当道的日子里,若是有幸突然抽离出来,就会发现我们已经太多地活在了当下,目光的焦点甚至无法发散到几天前或者几天后。活在当下,真的是最好的生活态度吗?我不确定。只不过,当昨晚我坐在人去楼空的别墅里,仔细回忆过往的时候,一种久违的感觉涌上心头,那是时间被扭曲后陡然放慢、鲜活的日子重新碰触到皮肤的感觉。

       深夜,收拾好行李,拾级而下来到别墅的一层,本意只是找一支马克笔,却冷不丁被空荡荡的房子所俘获,令我除了游走于房子的各个角落仔细审视一番之外,别无办法。我看见未叠起的被子,看见被遗弃的滑板和懒人沙发,看见抽剩一半的香烟,看见曾经一起吃饭的桌垫,看见最后一次聚餐的那家餐厅的纸巾盒,看见一排我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的纯白色皮沙发,看见满院从此无人问津的郁郁葱葱。那些自以为无比熟悉的东西,当我再次无所顾忌地打量的时候,都突然生出了一丝陌生;陌生到令我有种冲动,希望时光倒流,让我再与它们初始的样子重新相遇一次,让我对它们再温柔一点,再仁慈一点。如是,或许我此刻的心境就会有所不同。

       原来,我自以为的活在当下,只是一种虚幻的自以为是。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在离开一段生活的时候都会心生留恋,然后记忆系统自动将过去的负面感受加以粉饰——恶人不在,麻烦、愤怒、委屈、失望亦以光速离我远去。人进入了一种类似于斯德歌尔摩症候群的矛盾状态中:若叫我再经历一遍,那是我万万不愿的;但当下就要转身离开,我亦心有戚戚焉。

       我不记得在二十几岁的时候有这样的矛盾心情,而三十岁之后,这样的心情却成为了常态。类似,悲欣交集,不可说。

       在夜晚的虫鸣声中,我逐渐意识到,已成为过去的,不是某项工作,不是某人,也不是某地,而是我生命中珍贵的一年。而我所真正怀恋着的,也正是这抽象意义的一年。曾几何时,我抱怨着似被生活所亏待,但此刻却猛然惊觉,我又何尝没有亏待生活?令人遗憾而不舍的,无非是一些“我本可以”。我本可以,在这一年里活得更像自己。那一刻,我突然很想念曾经的自己,那个时间尚未被切割成碎片的自己,那个尚未被错觉中的“当下”反复冲刷过的自己;是时候,和她再次见面了。

       于是,在高速行驶的火车上,我有一种强烈的想要重构生活的欲望。尽管防疫还未结束,尽管日子依旧随时会被打扰,但2022的上海时间似乎已经帮我积蓄了足够的改变的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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