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子背离着家的方向,踢踢哒哒地往前走,一只卖力推着羊粪豆往前滚的羌郞,一只刚从外面像火山口一样的巢穴里走出来的蚂蚁,一只分开暗红色甲壳,刚煽动了两下翅膀,准备起飞的七星瓢虫,都被闷闷不乐的蛮子一脚一个,钉在地上,瞬间变成了扁扁的标本,他还抬脚踢飞了一只粘在草叶上的蜗牛,看它在空中划过一道悠长的弧线,落在地上,蹦跳两下,滚入路边的草丛。
走了一会儿,蛮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妈妈说的那个老糊涂也没来救火啊!那个老糊涂就是爷爷,他在苹果园,啊哈,就去找他吧!
爷爷正睡在一张破破烂烂的躺椅上闭目养神,他的光头侧歪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明明灭灭,看起来就像一个电压不稳的大灯泡。他交叠的双脚边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收音机,也不知道是那个年代产的,收音机里急切切地飘出一连串稠密的京剧锣鼓声,外加几声清脆的邦子,邦子每敲一下,爷爷的脚就跟着动一下,妥贴又和谐,收音机旁边摆着一个焦黄色的狗头,下巴搭在交叠成“X”形的前腿上,一脸慵懒涎皮的神色,双目紧闭,微微拉着鼾声。
蛮子看看爷爷的脸,又看看“欢欢”(那只黄狗叫欢欢)的脸,禁不住笑了,他觉得这两张脸很像,就像兄弟俩。 “呃,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蛮子的笑声惊醒了爷爷,他睁开眼睛问道,有些惊讶。 蛮子很少来果园。
“我…………”,还没等蛮子说出话来,爷爷忽然脸色一动,浮出一丝烦厌的神色,他猛地站起身来,拿过靠立在房子门前的一把锄头,转身就往一株苹果树下走去,走的很急,欢欢也跟着跑了过去。
怎么了?蛮子定睛朝那边看去,什么也没发现,苹果树下光滑又平整,比家里的院落还整洁。
“这狗日的,一不注意就上来了!”,爷爷低声骂了一句,挥锄在脚前三尺处轻轻锄了一下。
蛮子这才看清,原来那儿有一棵杂草,像针那样细的一根杂草,从两块靠在一起的土块中间冒出来。
爷爷锄掉了那根小草,把它扔在阳光暴晒着的果园小路上,很快,那根小草便干枯弯曲了。他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拿着锄头,弯腰在那一片果树底下转悠着,显得小心翼翼,既怕自己碰到果树,又怕漏掉了哪怕一根可恶的杂草,还不时气喘吁吁地蹲下去,用手来回摩娑着面前的土地。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用锄头碰碰这里,蹭蹭那里,感觉一切都满意了以后,才长吁一口气,钻出苹果树丛,单手插腰,向后努力弯了弯酸痛的腰肢,缓缓朝房子这边走来。
“爷爷”,蛮子有点生气地重重叫了一声。
“咋了?”,爷爷放好锄头后,转身问道,然后又躺在了躺椅上。
“爷爷,我……我想吃西瓜”,蛮子吭哧吭哧地说着,他知道这很为难,但他这会儿实在口渴难耐,所以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口渴为啥不回家喝水?西瓜还得等几天,没熟!”,爷爷不耐烦地说道。
“可二胖的爷爷天天都给二胖杀西瓜吃,西瓜早就熟了,前几天爸爸不是还摘了一个吗?”,蛮子生气地说道。
“二胖家的品种跟咱家不一样,再说人家的瓜靠东,太阳一出来就照到了,受的光照多,自然就熟的早!”,爷爷不紧不慢地解释到。
“那为啥爸爸那天摘的那个瓜熟了?”,蛮子撅着嘴说到。
“那是个蔓瓜,跟别的瓜不一样”。
“蔓瓜是什么瓜?咋就不一样?”
“蔓瓜就是……就是早生了,所以熟的早”,爷爷更不耐烦了!
“那咱就吃蔓瓜呀!我就想吃蔓瓜”,蛮子不依不饶。
“吃…………”,爷爷话刚出口,突然又像刚才一样,恼怒万分地从躺椅上跳起来,一把抓起锄头,向前奔了两步,然后把锄头在空中挥舞的呼呼作响,同时嘴里还大声吆喝着,叫骂着: “狗日的,又来了,滚开!滚开!”
“汪汪汪,汪汪汪” 爷爷和欢欢大声朝前方呼喊着,爷爷还不断做着各种恐吓的手势,把锄头举的高高地在空中挥舞。
那是一群偷食苹果的麻雀,唧唧喳喳叫着,显然都是些老赖皮鬼了,估计跟爷爷打交道也不是一两回,早摸透了这个光头老大爷的手段,因此,他们好像故意气爷爷似的,随着他的呼喝声一起一落,不断更换着落脚点,但就是不肯离去,弄的满园果树都摇晃起来。
爷爷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做着各种各样的威吓姿势,看起来就像是在跳舞一般。他走来走去,时而做扔手雷状,时而做打弹弓状,时而又做举枪射击状,嘴里还发出惟妙惟肖的配音:“啪、啪”。
麻雀终于厌烦了他这一套,呼啦啦都飞走了。爷爷也满头大汉地转身走回,嘴里仍然骂骂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