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之歌

一、

夏天凹凸不平的人行石阶上,干枯的青苔犹如深绿色的短须,黏附在人无法踏足的地方,等待雨水使它再度复苏,唯有斜坡下的水池周围那里的青苔受到眷顾,即使在烈日炎炎的夏季也如同常青树一般,格外的娇翠。

夏天傍晚的出租院子里很热闹,屋里气温的炎热把喜爱生活的人逼迫出温暖的窝。松柏在微风吹拂下扭动腰肢,掉下一些针叶如同羞涩的少女,在人们不注意的情况下,羞红了脸庞随后陷入无声的沉默。树下的人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聊天、打牌做一些简单舒适的工作,这群或远离家乡或孩子成群的人,在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刻最为轻松惬意。

“你们不知道,我有一次下乡那家人八九个孩子光看到在院子里光屁股跑的,抱着的就有五六个。”小四川右手夹着烟比手画脚的活动着大声吆喝,聊个天像打仗一样。

“哦呦~你硬是牛逼喽,八九个孩子就算多,我们在老家那个时候,有些人家生十一二个养不活有些生下来,弄个纸箱子一装谁家要谁捡去。”咕嘟嘟~咕嘟嘟~水烟筒里井水有力的跳动着,烟筒口冒着白雾。杨铁铲高卷着一只裤脚,坐在石阶上一支接一支的把烟去了烟蒂放上水烟筒,带着笑意大声的为这个话题起哄,说完一句话又把嘴放在了水烟筒上咕嘟嘟的吸起来。

“丢孩子这个事情葬德的,特别丢死孩子,在我们村口那个大沟里,经常看见死孩子白天还好,晚上我这个体格都感觉凉嗖嗖的。”司机老刘夹着烟,端正的站立在一群横七竖八的人里,把话题扯的越来越开。

“死孩子是怕,死猪死牛是恶心特别夏天,河水又不来冲一下人从桥上过,苍蝇飞上来靠一下直犯恶心。”年轻的小李很喜欢和一群糙汉子在一起聊天,虽然大家不太喜欢听年轻人说,但他还是接到话题就赶紧补充,让自己显得很有男人味是能在这个年纪融入这群老江湖的。

“下了,下了不打求了一会老婆娘回来狗脚打断了。”老刘在众人哈哈声中从牌桌边站了起来,他还有菜刀要磨,开个玩笑就走了。

“谁来?”牌桌上开始凑人。

“我来。”杨铁铲抽了三四支烟,站起身踩着鞋帮子,啪嗒~啪嗒~走起来,高卷起的裤脚站起时滑下来一点,但还是让他走路像瘸子高一脚低一脚的走到牌桌边,一屁股坐在老刘捂热的板凳上。

微风吹拂,高处的太阳从一块跳到另一块,院子中两头栓住的铁丝上,挂满了孩子的尿布和有些变色的衣服,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黑灰色的大老鼠从填满黑水的沟旁跑过,钻入排水沟的石板之下,隐没了身形。

嚓~嚓~两段小碎步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在牌桌旁吆喝的人还没听到,离门口近的一些人已经站起来挪位置了。嚓~嚓~不一会两个声音越来越响了,大家都挪了挪位置弄出来大概能通过两三个人这么宽的路。

嚓~嚓~一会的功夫,小碎步的主人就进入了院子,一高一矮一男一女,女的一身黑衣服洗的都有点掉色了,裤子灰色却有点像白色的,比较瘦脸色泛白,男的看着比较红润甚至感觉有点胖但仔细一看就能发现,男的整个脸是臃肿的而且吸气长呼气短,男的穿一身泛黄的衣服斑斑点点的具体什么颜色已经分辨不出,裤子蓝色的帆布面料,身上披着一件很厚的衣服感觉他在夏天也很冷。

咯吱~嗦滋~各种挪动板凳桌子的声音在长院子里响起,有的人尽量表现的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和她们打招呼,有的人干脆把视线转向别处,有的人用大声吼叫或者大笑来避开和他们打招呼。

两百米左右有个小坡的院落,走起来格外的辛苦看着那些怕他们受伤害,强装镇定的人那些大喊大叫逃避的人,那些没有任何表情冷漠的人。他感觉很冷很害怕很害羞很慌张,紧了紧老婆的手却又有一种悲伤涌上心头。

咯吱~啪嗒~铁门开了又关,两人挪动着进了屋子,在夏天的傍晚其实天色还大亮,但是屋子里已经有点黑了,因为窗子被厚厚的窗帘遮住了,门一关上就得开灯才能看见。蜂窝煤炉子旁边坐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拿着绿色的小鱼刮子在刮烧土豆的黑灰,爸爸一进门赶忙把炉子边烤黄刮好的土豆递了过来,而他深深的吞了一口唾沫,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土豆,他还不懂爸爸怎么了他觉得给爸爸多吃点就会好的。

看着孩子递过来的土豆,尹光泪湿了眼眶。一双小手黑到手臂弯,要不是有衣服可能整个上身都是黑的,应该是因为土豆太大了,他得用各种办法才能刮干净,黑灰飞的到处都是。四年以前买的奥特曼衣服已经毛边起丝了,裤子鞋子也都没有什么色彩,身材瘦小很明显的营养不良。平常家里有事他就借助各种高矮不一的板凳帮着做,没事就爬窗口看其他小孩子玩闹,有时候隔着窗子哈哈笑,但是从来不出去即使让他出去他也不去,唯一的玩具就是几个散架的小人,但是从来不吼叫着要什么,懂事的让人心疼也懂事的让尹光想死,那样孩子就能好一些了,这个念头在他心里不止出现过一次了。

“你吃爸爸刚吃过不饿。”林燕带着一丝浅笑一些宠爱,从炉子边过来用绵软的语气和孩子说,一边把黑浓的药汤放在了尹光手旁边的桌子上。

“你们走吧,去哪里都行我街边路边找个地方就了结了。”尹光气息微弱的从嘴里挤出一截回声,如同埋藏在地下的瓦罐古董,任然嗡嗡有声却没有什么活力的气息。

“你呀!坎总是有的,慢慢过吧!忘了我们是怎么走过来的了?”林燕在这样的时刻往往格外冷静即使每次听到这样的语言,内心都五味杂陈但是她从来不说泄气的话,也从来不会露出不耐烦与任何会感染尹光的情绪。

咕嘟嘟~尹光稳住有些颤抖的手把桌上的药汤一口喝干,没有苦涩没有冷热只有说不出的感激这种感觉本不该出现在一家人中,却在他的心中如同深秋的重雾久久难已散去。

“你小声点别吵醒爸爸啊!”林燕把尹光扶到床上睡下后,交代了吧嗒着嘴啃着干土豆的儿子便退出了蚊帐隔离成的小房间。

啪嗒嗒~一点点结晶掉落在地上,夏天看不到热气如果在冬天会是往上蒸腾的形状,一滴接着一滴,人却没有任何声音。林燕心中很难受,不是因为尹光难已治愈的疾病而是他的改变。她想起了他对于生活的向往。

二、

十月秋风带来了些许死气还有人们丰收后的愉悦,远方的人们会在节日回到家乡,陪家人过节的同时换下新衣,拿起农具跟着家人三三两两走进生养自己的黄土地。人高的包谷杆在秋意的催发下变的灰黄,剥开同样灰黄的包谷外衣露出金色的苞米,这样的时节几乎每家院子外都放满了它们,如同节日繁华的都市丽景。

林燕背着背篓行走在傍晚的田埂上,秋意正浓绿色收敛身形,一眼望去都是深黄的土色。从两年以前开始她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烦躁中,非常不喜欢回家渴望在外面,即使冷风灌入衣服停下行走就会瑟瑟发抖,她也渴望能够自由掌握的空气和远方即将被黑夜吞没的红霞。

背篓沉重人行走在雨后待干不干的土地上,黑帮白底的鞋子上挂满了泥土,身后是一串深浅轨迹不一的鞋印。空心砖堆砌而成的石棉瓦房,上坡口用一堆砖砌起一个狗窝,外面放着一个变形的不锈钢盆子里面装着起冻的肉汤和分不清的食物,毛发结痂的黄狗兴奋的摇头摆尾欢迎主人回家。

“饭应该不冷。”林燕妈指着灶堂给林燕提醒了一下,然后提着猪食桶继续往槽里倒猪食。和水泥相接的地方是干硬带石子的黄土以及开垦出来的葱蒜苗圃。院子里到处是带糠的青菜和白绿的鸡屎。林燕靠墙边半蹲放下背篓挂起镰刀,然后顺身钻进了厨房。她很饿,年轻的生命加上充实的体力劳动,让她具有很好的胃口,狼吞虎咽之中,饥饿得到满足的快感往往能让人忘记一些事情从而变的快乐。

叮铃~哞~咩咩~黄狗在门口发出呜呜的声音摇头摆尾,一堆庞然大物伴随着各种声响,走进了院子然后往牛棚里走去。林燕妈一样的只说了一句话“饭应该不冷”,随后厨房里又多了一人。进门后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不言不语。汗味牛粪味夹杂着林燕身上的青草味,盖过了微冷的饭菜香味,弥漫在整个灶堂里。林燕起身添了一碗饭放在他面前抹抹嘴退出了灶堂,随后猪食机响了起来,嗡嗡声中各种草料从斜口中快速滑下。

夜色渐起。秋天的蚊虫都已死亡它们的生命意义幻化成了看不见的虫卵,等待来年再度复苏。没有嗡嗡声和因为寒冷而在家的人声,世界显得那么的静。忙碌一天的林燕回到房间拖着疲惫更多的却是难已言说的心情。父母会坐在一起沉默的看电视,而她会在自己的房间面对着斑驳的石灰墙,一会打开手机一会静坐发呆。她和所有时刻一样并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只是感觉烦躁,看着这个家烦躁看着自己从小使用的东西烦躁,想起一起长大的伙伴烦躁,总之一切都是她烦躁的根源。烦躁之中她会去想所有的事,却始终不愿意想起父母的身影,那个沉默的父亲那个跟随的母亲因为一旦想起便是矛盾的挣扎。

夜色初上风声瑟瑟,不败的老树摇摆着仍有些翠绿的树叶,向大自然残酷的寒冷发出挑衅。林燕穿上衣服走下家门的斜坡,漫无目的的游走在被露水回潮的泥泞田埂上。乌云遮住了星辰月光,让一望无际的田野发出骇人的幽黑。行走在田间的人,犹如陷入无边的黑洞永远寻找不到黎明的方向最后成为传说或被长久的遗忘。林燕身处其中好像自己也迷失了一样,幻想着有一束黎明的光来拯救自己,脱离寂寥深沉的迷茫。似乎是隔着溟漠听见了林燕的脚步声和心声,远处传来了一声雄浑的犬吠,紧接着到来的是一阵阵忽远忽近如同回声的狗叫。田鼠被吓的跑到洞口,等待危险过去。林燕从茫然中缓缓清醒过来。深渊般的秋夜中一片红光显得格外明亮,四周的景象随着时大时小的火光忽隐忽现。在红光周围有一堆石头其中一个上坐着一个男人,正弯着腰用一根棍子扒拉着火堆。星星之火如同满天的花雨在棍子的波动下在火堆热气的推动下直冲天际。

“是林燕吗?”一声雄浑的男声在寂静的旷野中炸开了锅。回过神来。她看到一个男人却没有走,不知道为什么不走。好像那堆红光吸引了她又好像是这个男人吸引了她。

“是。这么晚了还在烧洋芋,你妈他们虐待你了?”林燕缓步走下田埂靠近了红光,说着玩笑的话语。她认识面前的男人他们是邻居,他是尹家的三儿子尹光。

“呃,吃洋芋。”尹光嘴笨不知道怎么回答,刨出一个煤炭一样的土豆,把干枯的苞米杆撕开除去中间的泡沫用杆壁刮去黑灰递了过去。

“我妈他们一般不虐待我,我不饿。”林燕继续开玩笑手本来放在衣服里并不冷,现在拿出来不自然的作烤火状站在火边微微摇晃浅笑看着尹光。

“呃,好吧。”尹光把刮好的土豆放在火边继续烤。有点不好意思吃。

“等我给你擦一下你坐。”尹光在不善言语的尴尬中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站起身拣了几页苞米枯黄的叶子,刷刷刷的擦着一个大石头然后挪了挪位置示意林燕坐下。

“这手艺不去刮双灰粉可惜了。”林燕心里也害羞但是她经常和一群女人在一起听她们说笑,对男女的事有些麻木,所以表现出来的不明显,只是词不达意的说着她认为合理的玩笑。

火边还能看到一些很小的野草,生命力很顽强即使秋天到来也任然活力四射,只是逃脱了寒冷却逃不掉炽烈的火焰。在火光的映射下偶尔能看到一些挪动困难的蚂蚱,它们已经离生命的终点不远了。

“不是听说你也出去打工了吗?”他们的性格都是内敛而羞涩的,在起初的热烈之后便显出了本来的样貌,还是林燕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家里有事,所以回来了。”尹光有些烦这个话题,她问出后像针一样刺痛了他。于是很随意的回答了她,希望以这样的语气打断这个话题。

“什么事?”林燕没话找话的追问。似乎黑夜知道她的心事发出一个声音鼓励她,使她能够有力量去在以往空寂的生命之旅中寻找到点什么。

“你知道的,我爸身体不好我们哥仨轮流在家照顾他,我今年回家的这下又要等两年才能出去。”尹光听到她继续追问。一激灵之后,友好的心情瞬间放下去了。她在他心中变的陌生,好像看到了她在那些残酷的环境中,被改变成了一个成熟的人,而成熟的人特别是在一群喜欢议论他人的环境中成熟的人,只会做一件事嘲笑那些他们认为是失败者的人。收起热烈带着一些客套回答了她。

“不是吧,你还没结婚也要这样?”林燕有些打抱不平的说。如果有光就能看到她的脸是潮红的。悸动的心和渴望交流的欲望弥漫到了她的全身。

“我已经是大人了!谁跟你似的长不大!”尹光听到这些闲碎的话语想起掐着腰聚在一起的女人们的模样,加上刚才对她的判断。他被激怒了,悲愤又倔强。不受控制的发出一声咆哮似的低声吼叫,被现实鞭挞过的他在这一刻,似乎是看到了所有嘲笑他的人,但是他没有躲进山洞里,而是勇敢的抵抗想攻击自己的人,即使她只是随口的问了一句话。

“呃,不至于吧大哥,我就问一下你竟然攻击我,我们的友谊要结束了。”林燕被高了两度的声音吓了一跳,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他还没结婚,只差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以为他因为这个发火没敢考虑谁的问题,以一个俏皮的方式缓解了尴尬。

“没有只是和你说一下。”尹光说出话后也后悔了再听到她有些害怕和善意的俏皮话毫无做作。又想起她以前是怎样的人,更加的后悔了。只是有一种大男子气概,不愿意说一句绵软的谦语只能同所有不知所措的时候一样,随意的回了一句。

呼呼风响吹动火堆,噼啪之声不断。火堆旁放着一些苞米根,因为苞谷杆不耐烧所以尹光拔了一堆苞米根敲掉黄土,放在火边火小了就加进去。

灰白火烟飘起,令人侧头闪避。两人相顾无言各有各的心思。尹光各种事情交杂,在迷蒙的夜经常对自我做出批判,想着一些令他耻辱的事,感觉自己很无知,为自己的一些错误悔恨而痛苦和林燕刚才的对话也成为了他思考的事。林燕细细品尝和他人的交流,一种特殊的感觉弥漫在心头犹如吸毒的人被毒品吸引一样,希望这样的时间再漫长些,即使这个时间当中同样的寂静。

尹光在幽静中站起弯腰,往火堆里伸出手捡起一枝还有火星的苞谷细杆往嘴上送去,手中的香烟随之点燃,伸了伸懒腰望了望无边的黑色沙漠接着往后便坐了下去。啪嗒~哎呦~他坐的地方不够高,于是拿了块石头放上去,石头光滑他一座打滑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石头跟随屁股落下砸到脚后跟。手下落杵在一根冒出地面不长的苞谷根上,发出一声吼叫不知是想引起旁边人的注意,还是自然的发出。“没事吧。”林燕瞬间起身想扶他结果晚了,还是跌倒了听他叫赶紧询问是否有问题。“嘶~”尹光没有回答,单脚撑地微提一只脚站起嘴往左手上嘬,往旁边吐然后又嘬又吐。脚上其实被砸的更狠只是有点麻木,手上先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赶紧把嘴放了上去。林燕见没什么事哈哈笑起来。尹光坐了下去有点怕的确认了一下,脚上开始传来痛感。血还在汩汩往外冒。又嘬了几口,发现手上经历大劫还没掉的香烟放嘴上吸了几口。香烟出现一截白灰,拿着往左手伤口上准备弹。身体因各处传来的痛感有点抖,伤口又在边上,斜着手掌对着火光弹烟灰,烟灰圆的一上伤口骨碌碌滚了下来掉在地上。林燕看着这一系列操作看到烟灰滚落的那一刻笑的差点背过气去。“笑!”尹光气氛的做势要打,林燕起身闪躲笑声不断。“嘶~”疼痛稍减,听着银铃一般的笑声不禁也哈哈大笑,两人相对犹如疯子在旷野中笑声绵延。“来,本大医生给你治治。”血还在流,林燕坐回石头上用一根长苞谷杆刨了刨火堆,弄出一些碳灰抓起往尹光伤口上撒,边撒边笑。尹光见血止住,往边给自己上灰边笑的林燕手臂上掏了一拳。林燕大笑着后退,捂着手臂往石头上坐去。“好笑吗?”尹光得意的,也笑看着林燕。“哈哈哈~”林燕听到他问笑的更大声了。尹光脱了鞋子看自己脚后跟,看了一遍翻了一下想照火光看一下。林燕找准机会起身往他右臂上捣了一拳,哈哈大笑拔腿就跑。尹光顺手捡起地上的苞谷根哈哈大笑扔了过去。林燕跑的太快没打到一不小心伴到一根苞谷根跌了一跤叫着哎呦~尹光哈哈大笑说“遭报应了吧。”林燕拍拍泥土大笑站在远处,两人又隔着黑夜大笑。

夜已渐深尹光啃着已经只剩一点土豆心的烤土豆,林燕则没有吃。她和父母一样一天两顿不吃宵夜。尹光不知在这样的夜不眠过多少次,而林燕已经开始感觉到困倦。

“我要回家睡觉去了,你吃着吧。能走回去吗?不行我送你回去?”林燕有些不舍这种感觉,但是却又无可奈何,起身严肃的问了一句。

“没事,可以回去。”尹光没有波动的回了一句。

林燕没再说什么慢慢走上田埂,又缓步融入了幽暗只剩尹光还留在原地。想起刚才的冲动与放肆的欢笑,难得的产生一种开心的情绪。

“呵呵。”林燕边洗碗,抽空看了一眼躺着的尹光多年以后他们接触到了外面的世界,想起他们第一次拨动彼此心弦竟然是在那样的环境中,竟然用一堆火几个土豆就抵消了算是约会的行为。她感觉好气却又有很多的甜蜜,每次想起都不免带上些许浅笑。

三、

夏天的风吹拂着杨柳摇头摆尾,些许酷热走进人们的生活,田野中苞谷苗窜的几寸高,荠荠菜蒲公英艾蒿野菊花,像没人喜爱的野孩子在田野间放肆的生长。

吸~呼~夜幕即将来临尹光停留树下,一点火光在嘴边左右摇晃,深吸一口吐出一团白雾随后红点跟随手臂耷拉下来。尹光倚靠在比自己年龄还大的老树身上如同撒娇的幼女,怡然自得。

“我该怎么办?”蚊蝇般的细声钻进了他的耳朵,转头看着坐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的林燕,有些奇怪她今天怎么了。

“你什么事?”他低下头缓缓的问了一声。

“我该怎么办?”林燕提高了一度声音重复了一遍。

“到底怎么了?”尹光瞟了一眼面前飞过的小虫子又把视线拉回来,冷静的说。

“你说我该怎么办?”林燕大声的又说一遍,这次抬起了头。双眼红肿脸上还有残留的泪痕,眼眶中还在往外喷涌泪晶。

“你倒是说呀怎么了?”被林燕的表情和情绪感染他也有些焦急了,话语中带着一些急促。

“我要被嫁出去了!要被配种一样嫁出去了!”林燕怒吼般说着又开始放声的大哭,她难过不光因为这个还因为逃脱不了的命运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工具,被他人奴役的工具。

“你应该告诉他们,你不想嫁!很难吗?”尹光听到这个,轻松的心情变得些许阴沉,有对俗世的厌恶有对林燕懦弱的不屑,话语中携带者嘲讽的意味对林燕缓缓说到。

呜呜~林燕听到这个她认为根本不是解决办法的回答哭得更伤心了,头又埋进了膝盖里。因为这个回答不知道怎么了她甚至连尹光一起恨上了。

“你不告诉他们,他们怎么知道你不想嫁?他们已经养成习惯,只是在遵从习惯而已,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就像你一直喜欢听我说的外面的世界,你不去看看怎么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万一我骗你那!”尹光看着重又埋头痛哭的林燕不知道怎么了,竟然从厌恶中生出些许怜悯,柔声的给了她一些安慰。

呜呜~林燕像没听到一样继续放声大哭,心里对尹光更加烦了,恨不得他赶紧走又怕他真的走了。心里对他这个回答非常不满意,他对自己发发脾气可能她都会更好一些,这样随意而冷静的回答让她的心冰冷到了极点加上外界事情给她带来的影响,趴在膝盖上痛痛快快的哭了很久。

夜幕如布遮住了人们的视线,尹光静静的坐在树下守候着林燕,两人这样安静的坐着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从去年秋天的夜晚两人那次相遇之后,好像为彼此点亮了一盏灯,有事没事就喜欢在夜晚默契的走到田野中,或者说说话或者各自忙活,一晃半年两人对彼此已经很是了解了只是当触碰到一些情感的禁忌时,都会陷入一种沉默之中。

“你还没走那!”林燕抬起头第一件事是四处寻找还没转半圈就看到了尹光直勾勾的眼神,心里又气又喜,带着哭腔问了一句。

“呃,回家也无聊,在外面玩会。”尹光面无表情随意的回了一句,他在林燕哭泣的时候几次都爆发了冲动想给她一些依靠,却都在即将喷涌的时候被他脑海中现实的冰水浇灭了,直到林燕抬起头四目相对,那种激情更是即将用难以言表的力量冲破阻隔,却又被一种更加彻骨的冰冷给压了下去,最后等来的只有强装镇定的话语和枯树般的表情。

“你滚回去吧!老娘不需要你管!”林燕一阵的发泄后再加上抬头就看到他等在这里,本来心情已经开始转好,听到这话又伤感了起来不过这次伤感却被更加强烈的愤怒压制了,朝着尹光喷沫的怒吼之后起身头也不回的往家方向跑去,只留尹光独自坐在树下。

夏天的傍晚仍然如同秋天的正午格外明亮,林燕背着一堆只差把她全埋起来的猪草,行走在满是被太阳烤焦随风飞舞的细小泥土中,家门的土坡口黄狗还没看见主人,变形的不锈钢盆上盘旋着蚊蝇,黄狗愤怒的啃咬它能捕捉到的任何一只轻灵漂浮的黑色幽灵。

“她大妈你坐,她妈快给她大妈倒茶。”林燕刚到家门口,就听到父亲中气十足的中年嗓音,身体不由得一阵抖动,近在咫尺的家门却像永不能走出的囚牢让她在炎炎夏日也感觉分外冰冷。

“大妈,你来了!”林燕走上家门的坡,随口和院子里坐着的女人打了声招呼。

“哎~回来了燕儿。”中年女人见林燕回来赶紧起身来帮林燕接背篓殷勤味十足。中年女人的外形就不是干活的样子,下身白紧身裤上身里面一件吊带背心外面一件白外套,高跟皮鞋花重金做的黄色卷曲头发。因为要求林燕所以表现的很献媚,好像来的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女儿一样。

“闺女你慢点放,等我抓紧。”中年女人刚一接背篓林燕就卸了劲,因为心里不舒服对这个女人的样子感到厌烦,心想身行干脆自己也往后仰了一下,重压把不太干活的中年女人吓了一跳,她叫的快林燕又害怕又善良,怕真把她压坏了又怕她找家里麻烦,加劲又把背篓拖了回来。其实就算真出点洋相女人也不会怎么样只是林燕和父母待久了,活成了他们的模样。

“她大妈让她放,你喝水。”林燕妈用玻璃杯泡了一杯茶,端着没有被开水泡到的顶托着拿出来,放在一条长凳子上,对还要帮林燕放镰刀的女人说。

“燕儿,过来陪大妈说说话。”女人询问林燕妈镰刀放在那里,放下后拍拍手对要往她自己房间钻的林燕说到。

“燕儿喝水。”林燕没办法,生性就这样逆来顺受除了对尹光敢凶,对其他人都是服从态度。缓缓不甘的走到女人旁边的凳子上一屁股坐下。女人见林燕坐下赶紧献媚的,把才端出来还飘着茶沫的玻璃杯放到了林燕坐的长凳上,声音略显尖锐的说。

“大妈你们最近生意怎么样?”中年女人单刀直入问了上次和林燕父母说的问题,她父母已经同意现在就差她同意了,这次来就是这个目的,林燕听到就颤抖了,情绪不受控制的带着些许哭腔问了这个问题,试图转移开女人的询问。

“燕儿你也不小了,大妈这是为你着想那小伙子特别能干,吃苦耐劳的家里又有钱,你过去就是享福我和你妈这辈子,不怕说句得罪大哥的话都是找了不干大事的男人才受一辈子苦,你别像我们要找个靠得住的男人你才不会受罪啊!”女人简单的回答了林燕的问题后,老辣的继续献媚来了段形象的口才表演,直接略过林燕沙哑的哭腔,面带笑意的说。

“大妈你喝水。”林燕听到这里看到女人吃定自己的表情,已经泪流满面。如同坠入冰窟,她没有去看父母因为她已经在无数次的画面中看到过了,父母低着头听任何人的话都像聆听大德圣人的普世真言一样,无比虔诚。她只能无力的拖着已经成型的哭声强忍着放声痛哭的冲动,做了一个举杯的动作,把刚才的茶水递了过去,说了一句无用的却在她心中如同救命稻草一样的话。

“傻孩子啊!以后还能回来的,嫁过去要回来太简单了,一张车票的事谁还敢不让你回家看大哥大嫂啊,真是傻到家了。”女人知道林燕想的什么,但是她更知道她父母的性格和她的性格,老辣的用一句转移的话,缓解了林燕无力的挣扎。

林燕放弃了,心中是到了顶点的无助与冰冷,痛恨一切给自己带来她认为是伤害的人,痛恨她能见到的一切。想起了死亡想起了各种自己见识过的为钱而死的,为名而死的,为权利而死的人。自己也会像他们一样漂浮在大海上,烂泥一样裸体躺在大厦底下引来众人围观,锅刷一样挂在房梁上。除了这些还有为爱死的像《泰坦尼克号》里的杰克,像《梁山伯与祝英台》里的祝英台,像杜十娘像崔莺莺,像她见过的一切为爱而死的人。想到爱情又是一阵冰冷,有谁爱自己那?谁能够像她看过的浪漫爱情故事中的那些人一样,给她带来不朽的情感那?是还没见过面的那个男人吗?还是在地府中等待她的人?还是……恍惚间她的世界中一个身影伴随着秋天的黑夜和红色的光,闪现在她的眼前,是那个说话总是几个字几个字冒的人,是那个什么时候都有主意的人,是那个和她一样陷入泥沼苦苦挣扎的人。想到这个人她的世界逐渐明亮,耳旁嗡嗡响起了他说过的话“你不告诉他们,他们怎么知道你不想嫁?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很难吗?”她逐渐获得了一种力量,能将她拉扯出来的力量,停止了哭泣。像人类走出非洲一样,像人类用死去探索一样,像自然也抵挡不住的进化一样。向上勇敢!只为追寻更多的自由。用一段简单的话回答了女人“我不嫁。”并站起身往自己房间走去。像战争中仅存的勇士留下的只有无声的背影。

四、

晴空万里,三轮车上装满了袋袋土豆。擤鼻涕动作娴熟的中年人,黄色衣服的中年人,肥胖夹着烟的中年人以及林燕尹光。卖土豆的车队便已凑齐。林燕坐在黄色衣服的中年人三轮车上,尹光在前面开着肥胖中年人的三轮车,中年老汉坐在车内。爱擤鼻涕的老汉独自跟随行驶在去往县城的路上。

时值四五月,天气酷热。田地间稀稀疏疏的行人望眼可见,风波缭绕土气氤氲。林燕有些伤感的坐在由于崎岖道路而颠簸的三轮车上,和土豆一同舞蹈。自从人生的第一次反抗之后她便知道了她所寻找的是什么,在她幽暗的深渊中出现了曙光。然而当她兴奋的对他打破情感的壁垒之后却换来了冷漠以及远离。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心情的低落使得她无法在幽静的时刻,感受到田野间恬淡的风光和夏天清晨的凉爽,只有无数杂乱潮湿的思绪伴随着她那颗炽热的心。

尹光年轻胆大驱驰在前方,高低不一的乡路如同神秘的冒险,不知下一刻哪里会有一块石头令车如浪翻涌。“哎~真月里来……”唯一轻松的肥胖老汉唱起小调,后面的两个老汉也振奋精神高声说笑,朝阳明媚,众人愉快穿梭。

人来人往,县城的农贸市场依然热闹非凡。时间是十一点半,早上八点多出发现在才到。林燕尹光两个年轻人和黄衣老汉去买了午饭,爱擤鼻涕的老汉和肥胖老汉准备开张再吃,尹光借肥胖老汉的三轮车干脆给他也买了一份。市场中卖菜的大娘忙碌洒水,卖牛肉的回族妇女快刀切割。各种干菜店门前放着生鸡蛋,皮蛋,干酸菜,粉丝,各种调味料,干香菇,以及自称是什么地方的酒。门前门后老旧的气息呼之欲出。竹篮挑着菜卖的妇人呼喊着过路的行人,满地的蔬菜果皮。摊子旁的水沟中黑水流淌。滋滋啦啦的小板车声响如电,人声沸扬吆喝不断,讲价如吵架般响亮蓬勃。

土豆作为常吃的食物很快开张。看黄衣老汉那么固执,只能将第一单生意让给他做,尹光起身帮忙装土豆。一家两母女用一个大食品袋装了很多然后一人拉一个手说笑着走了。做完这些一屁股坐在一袋土豆上拿出烟,给肥胖老头传了一根,然后坐下点燃纸烟。烟雾缭绕转瞬即逝,刚吃完饭加上这根烟,好似漫步在春天的生命气息之中,说不出的舒服。看了一眼林燕,她正仰着脑袋抬着纸碗喝米线汤。粉色的外套剪短的头发,牛仔裤,胸前高度凸起的胸脯上还有点点油渍,略显肥胖,抬头的样子有点傻。尹光多想象以前一样去和她打闹一下,然而却不能。因为她对于他来说是那么的恐惧不是不喜欢,而是他的家境以及自身的情况不能喜欢。接触过外面的世界,看过分分合合玩弄情感的人,他更懂得这种情感的珍贵,然而就因为懂所以更加不愿意一个人跟着自己吃了上顿没下顿,他希望她能够过的好,起码比跟着自己过得好,即使自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长久没有烟一样,也是会这样去做。

林燕放下纸碗,瞟了一眼尹光然后斜瞅着他,好像是对她骗钱骗色的人一样,起身把他乱扔的纸碗捡起同几个老头的,一起扔到了卖菜大娘旁边的烂菜桶里,又坐回去气呼呼的瞅着尹光,想引来他的喝骂或者打闹。尹光随手扔了抽到底的烟头,转头看别处。

土豆因为经常吃很好卖,特别是他们这种一看就是自己种的土豆,往往会被一袋一袋的买。两个小时功夫拉出来的剩的就不多了。一个西装革履皮鞋铮亮,富气傍身的男人,走到他们面前。一眼望去一排卖土豆的,问了好几个,要么是量不够了,要么是不敢和他做生意的,因为怕被骗,他的样子感觉就是能说会道的人感觉不知道他会怎么样。一路问来看见了林燕和尹光他们几个,先问了三个老汉,三个老汉很犹豫,男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了很多,想让自己的话显得真诚,然而却换来了反效果,三个老汉听到一半听说要送到他家还要放到五楼,更不敢了!想“这人生地不熟的这人又一看就不是老实人,去了指不定拿自己怎么着那”,头摇成了拨浪鼓。男人有些失落,他不喜欢和年轻人做事,看林燕和尹光感觉他们应该更不会做,转身就要走。尹光看和三个老头说他就不起身了,看对方谈不妥要走赶紧从土豆袋上站起身说“送哪里去?我量够就给你送。”男人站住说了地址,然后看了看他没说什么开始谈土豆价格以及要的量。尹光算了一下,走到林燕土豆前说“算上她的就够了。”林燕还一堆土豆,以往都是她爸来卖这次觉得她大了,可以来卖了但是她不会做生意,尹光和其他人又忙着自己的,所以她的剩下了,这下算上可以全卖了。尹光说让他们讲价,她的多少可以卖给他。男人狡猾的准备再压点,林燕却干脆说和你一样就行。男人也没再说什么让他们装好车跟自己来。

尹光借了肥胖老汉的三轮,老头有点不敢借吞吞吐吐说了一些前后不搭的话,尹光说他年轻并说两个人去,一个有事另一个可以大叫才说动了老汉。说完把他的和林燕的都装车上,然后让林燕坐在上面他骑着三轮车。男人和他们一同出了农贸市场,上了一辆白色轿车他在前面走,两人骑着车跟在后面。路上车水马龙时装如雨后的彩虹摇曳生姿,令人眼光应接不暇。一会到了小区楼下男人先带尹光上楼看了一眼放在哪里,然后就站在三轮车旁了,等着他们搬进去。尹光递了一根烟给他,喘了会气就开始背土豆。林燕在三轮车里看着,五楼来往一趟还背着几十公斤的土豆,一会的功夫就气喘吁吁。男人没说什么看看他们又看看表,掏出烟盒自己拿了一根,然后又装回去。往小区的垃圾桶旁边走去。林燕很多天没和尹光说什么了,看到尹光气喘吁吁,虽然有对未知的害怕,还是说了“我背一会,你看着”起身就要背,尹光按住她说“你坐着,一会就背完了。”听到她说她背一会,他被唤起了一种倔强和想哭的冲动,就是这种无力感。现在是搬几包土豆以后可能是无数的土豆,要让她和自己一起搬吗?尹光在心中苦笑,一种更加坚定也更加痛苦的情绪涌上心头。害怕自己不受控制的宣泄出来于是他又起身了,背起一袋土豆像背起无数的委屈与无奈,踏上了楼梯。

尹光上下楼从开始的火车一般,到后来的乌龟一样林燕看到一种坚韧。好像所有的喜爱都在这一刻喷发了。幻想自己已经穿上了红纱,他抱着自己走进了那个爱的巢穴,像所有浪漫爱情故事中的激情时刻一样,没有阻隔不会断裂,生命中也不会再有任何的遗憾。

呼呼~林燕还是起身了,抗起一袋土豆往楼上跑去,不管三轮车不管男人什么看法也不管是不是可以帮到他。两人无声的上上下下,一会的功夫就搬完了,尹光卸下了重任也套上了深深的枷锁让他难已挣脱,他觉得他可以结果是有了帮助却无声的接受了,觉得自己很没骨气为什么不能阻止她?也很没本事为什么要带上她一起?最后以萎靡的语气和男人说“搬完了”结账时没注意男人厌恶的脸色,拿了钱骑着三轮车往菜市场驶去。

回家的路上相对无言,还是原来的几人还是原来的路,没有了歌声也没有了清凉,只有萎靡的人和燥热的天气,以及即将到来的黑夜。

南方是很少下雪的,而今年却迎来了雪,随之而来的还有悲伤的消息。尹光的父亲死了,但是那和她已经没有关系。几月的时间她明白了很多,他根本不是自己印象中那个优美的人,不会给自己带来未知的愉悦,只有无尽的伤感和重新陷入的深不见底的幽暗。

看着窗外纷飞的白雪,林燕有了心情,浪漫的爱情故事,总是在这样的时刻对人展开于是她穿上衣服,又一次走下了家门的斜坡。没有人可以去想,又想起了那个人。忧郁惆怅也追随他到来,像这无声的雪,像灌入衣服的冷风也像永远都无法找到的方向。

啪嚓~啪嚓~隔着雪传来了阵阵脚步,林燕看去有激动,更多的确是仇恨。是尹光他穿一身黑色的羽绒服,嘴里吐着白烟小心的行走在田埂上。她也走,没有停下一会便要相撞,最后却擦肩而过。无数的热气涌上脸庞,最后从双瞳中汩汩流下。“你去哪?”林燕呆了。“用你管?”林燕继续走。“你站住,我有事找你。”林燕回了一句“滚”接着是无声的飞雪相伴,因为脸上凝结不散的热气林燕恍如隔世。冷静下来听到身后嚓~嚓~的声音,回过头。他赶紧堆笑“嘿嘿~我也走这条路。”林燕小跑着过去就是一拳。“滚~”拖得很长的一声怒吼,随之大叫大嚷哭声不断。“哭够了?”尹光也没管。哭了两声就停了,他笑看着她不言不语。“我哭你奶奶。”林燕又锤了一拳转身往家方向走去。“等等,等等有事和你说。”尹光赶紧拖住,林燕不断挣扎。

田野中雪已堆砌,大堆的苞谷杆上也挂满了白茫茫一片,地下没有挖出的苞谷根突出林立,大树往下掉落着,一不小心就被埋没。尹光和林燕在树下,相对无言。彼此都感觉到了什么,却没有话语。热气从鼻孔中喷出,尹光和她说了。“如果你能挨饿,我们一起出去吧。”林燕回了一句“嗯!”然后便跑了。又是尹光独自在树下徘徊这次是喜悦,彼此都有无数的喜悦。尹光挣脱了枷锁,是因为他的父亲。或许和她母亲没有太多的财富,却直到死也能够守在一起。这并不是一个人的付出,而是两个人的坚守,困难总会来到如果只是一人,无法走出生命中的迷茫。

林燕洗着碗筷,又想了一遍曾经的过往,却没有去想他得病的经过,因为那很痛苦,从他们的孩子四岁以后,他便得病了。他们度过了很开心的几年,见证了他的拼搏精神,也见证了他的痛苦过程。年轻的生命往往需要性,而在这几年她无法得到,这样的回忆成为了她无尽的安慰,以前是两个人一同回忆,回忆那个夜晚,回忆那天的雪也回忆所有的点滴,他生病以后便成为了她一人的回忆。

五、

咳咳~尹光想上厕所。缓缓起身,下了床。屋里依然黑,孩子坐在床前,林燕在厨房里忙碌。他没有叫她,缓缓移动开了门。“要去干嘛?”林燕温和的询问。“上厕所。”尹光无力的回了一句。林燕继续洗碗。

门口还有几个妇女坐着聊天,尹光慢慢走向厕所。夏天气味很大,老鼠大胆的从旁边跑过黑水沟中有米粒和似乎是番茄的东西,还有小孩子的尿不湿。一个男人和他对面走来穿着简单,身材略胖,他像老鼠一样希望不被看到。慢慢往旁边挪动,心中有无数的痛苦,他为什么会这样?心中郁结,滚滚的热流弥漫全身,地面缓缓的向自己靠近。他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前两次是鬼门关这一次便是永远的诀别,往事浮现在眼前一遍遍的流转。噗~他倒下了。

“救命~救命啊!”林燕撕心裂肺的大叫随后传来。

医院中,林燕两天没睡,孩子在她怀中睡着了她不会去死,因为还有孩子。但是却永远无法忘记他,她会怀揣着对他的思念,活下去。他是她最深刻的成长。

院子中。还是那群人,还是那棵树,还是纸牌游戏,老房东扔下一块石棉瓦,准备换新啪嗒~碎裂的石棉瓦,满天飞舞的石棉,生活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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