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一场赌局,不可能把把都赢,只要筹码在自己手上,就永远都会有希望。
骆珺今年不喜欢四月的天了,一下子热到29度,紧接着一天一夜的暴雨之后气温直接降到了6度。这一下子,被感冒盯上了。
那天,去见一个朋友的路上,突然起狂风,一头乱发风中凌乱也就算了,竟然被沙子迷了眼睛。这真是多少年都不曾有的体验,在行人如织的街头,被一粒可恶的沙子截住了道,泪流满面、狼狈不堪。
这只是小小插曲,接下来,打的回家,把卡包落车上了,虽然没有丢失重要的卡片证件,可是里面有工卡,重领手续办理甚是繁琐。
几天后给墙上钉钉子,一不小心敲到了左手,过了好久,淤青都没有完全消散。
这么多的不称心,心想水逆应该可以过去了吧,谁知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那天单位聚餐,旁边的丽丽说,骆郡,你最近好像长胖了一点点,脸都圆了,她笑笑没接话。
回家之后去照镜子,左看看,右瞅瞅,似乎是真的,因为有一边的脖子明显肉多些。她一摸,有点儿肿,里面有个疙瘩硬结,痛倒是不太痛,可是却有明显的不适感。
折腾了两天没睡好觉,还是决定去医院查查。挂了五官科,那个戴眼镜的医生按了按,问了一些问题,然后神色凝重地告诉她,淋巴结里面有东西,所以脖子肿起来了,最好去普外科看看。骆郡赶紧去了普外科,医生看了一眼竟然又让她再去血液科看看……,这一路,简直惊呆了。挂号,缴费,拍片子,做CT,抽血。中间听到两个人讨论淋巴癌的种种,她简直要炸毛了。
有那么一瞬,她真的怀疑医生让她去这儿去那儿,做东做西只是为了业绩,为了创收。但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她选择相信医生的话,努力寻找真相。
脚底踩棉花一般飘出医院,打车回家。其实那个医院离家挺近的,如果搁平时她肯定走回去。只是当天,她已经没有力气确保自己能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了。更糟心的是,她担心自己在过马路的时候走神。愣怔是她当天最多的表情。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怀疑自己得病的勇气。
那天,她没有上班,电话请假没等领导批准就挂掉了。瘫坐在沙发里,反复想如果最后是最坏的检查结果,该怎么办?这是一个在她波澜不惊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触及和想象的课题。手腕上戴着身份卡,由人搀扶着,行动迟缓,眼睁睁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日渐稀疏。带着化疗之后的孱弱,囚禁于充斥着刺鼻酒精味道的医院。看着身边同样的可怜人,无助、沮丧地看着生命一点一点枯萎凋零。不仅如此,还要花费大笔的金钱,成为至亲的负累,度日如年苟延残喘……这一帧桢画面简直让她崩溃。要不,自己去买两瓶药,在不能忍受的时候,自我了结。又或者,去海边、去火车轨道。这些还不行就自己寻觅一处远离城市喧嚣的世外桃源,得过且过,享受最后的日子。脑袋里在短时间里迸出了大量画面,简直要炸。
其实,骆郡并不害怕死亡。因为姥姥在姥爷去世的时候说只是睡觉了,长时间的睡眠期,没有特别痛苦。可是她还年轻,她还没有结婚生子,她还没有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和梦想。她还有好多地方没有去,她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呢。
化验结果两天后去取,她要想办法把这两天撑过去。她给老家的母亲打了电话,晚上父母亲就到了。这两个在她学生时期就分道扬镳的半陌生人,竟然齐整出现在她面前,这是梦里才有的场景。晚上她起夜,发现父母躲在阳台细声细气地讨论她的病情。多年不见的父亲,每隔一会就过来问她有没有哪儿不舒服?那天晚上,全家人几乎都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母亲就把早饭送到了床头。那两天,全家人都呆在家里陪着,几乎不会让她单独呆着。所有人小心翼翼地避免一切说到“癌”的言语,偶尔不经意提到,就心照不宣地打哈哈。那两天的餐食非常丰盛,简直就是过年过节的伙食标准。他们让她躺着不要动,有事由他们来做,小心翼翼地关注着她每一个细微末节,并在她起身之前,加以阻止。
第三天一早,一家人浩浩荡荡地去了医院,结果是减号阴性。这个结果是什么意思?骆郡不懂,医生笑着说,你没事,检查是正常的,就是普通的淋巴结肿大,过几天就会好的。这时候,最先出声的是母亲,兴奋地咧嘴。缓了好久,医生离开了,骆郡才慢慢听到有人行走的脚步声。那恍惚的片刻,差点儿被人撞到,父亲赶忙上前,一把扶住。健康,真好啊,又闻到花香了。
出了医院,亲人们四散开去。姨娘跟着母亲走了,父亲从另一个方向离开。那天中午吃饭没有一起,外卖都订了几次。下午的时候,都要走了,骆郡说去送送,他们每一个人都说不用不用,叮嘱道,这幸亏不是癌,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听到这些话,她,一言不发。
当亲人的脚步声随着电梯门的关闭彻底消失之后,进屋的骆郡直接扑在沙发上哭了。在被医生支到各个科室做检查的时候没哭;在门后躲着听父母讨论她病情的时候没哭;在她从车站见到一脸担忧的家人时没哭。但是在亲人陆续离开的大白天,她毫不掩饰地哭了。刚刚遭受了一场生命的历劫,她的内心仍在惶恐,依旧脆弱。她需要安慰和陪伴,可是他们无一例外都选择了忽略和离开,迫不及待。
雨过天晴的时候,擦干眼泪,骆郡想清楚了一个问题,每个人都是独立自主的,有可以分享的快乐,也有无法分担的痛苦。生命的韧度就是承受一个又一个创伤。只要还健康的活着,就能面对任何的结果,这是最基本最重要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向死而生的勇气。
骆郡把那本检查病历收藏起来,她决定,要一直保留取得所有的通行证和墓志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