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辈子

我这一辈子不长,也不知道自己是个好人还是坏人,不过爱我的人都不在了,我也没必要在了。仅以此文纪念死去的表弟,警醒年轻的朋友——珍爱生命。

我叫王金,今年26岁,已经在家里待了3个月了,这三个月里,我没有出过家门,因为不想出去,不知道见到以前的发小,该说点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出去,实在是没有什么想做的,也觉得没什么可做的。

大专,我学的是市场营销,毕业后在那个离海很近的城市里做了一年销售。销售这工作吧,说难不难,入行门槛挺低的,说简单也不简单,做了一年没啥业绩,每个月都为了指标能不能完成绞尽脑汁,这还不算最糟糕的。要说我虽家境一般,可从小顺风顺水习惯了,小时候爸、妈、奶奶都宠着我,姐姐也得让着我,不说是要啥有啥,真是别人家孩子有的我都有,别人家孩子没有的,只要我想要,也能得到。可谁曾想,自己赚钱这么难,天天被领导训不说,还得跑出去看客户脸色,至于我卖的那什么产品,我真是不想说,简直就是一堆垃圾。所以,我毫不犹豫的辞职了。心里想着,做什么不比这个强。可是我那个交往了2年的女朋友竟然不理解我,说什么我太没有上进心了,竟然要跟我分手。有什么了不起的,分手就分手好了,像我这样福山村出来的,还愁找不到媳妇?于是当天我就收拾行李回了老家。

我的老家叫福山村,这个村子可不是个普通的村子,30年前因为地理位置合适,被国有企业看重在这里建了个化工集团。从此被占了地的福山村,就成了农转非的富裕村,虽说还叫村,可是村里的农民都有了城市户口,村里的年轻人都成了工厂的工人,要不是我叔我婶子的年龄大了,我也就成了工人子弟了。那个年代,工人阶级的待遇,真是好啊。十里八村的,多少人羡慕的要死,大姑娘都上赶着要嫁到我们福山村来,只要进了福山村,就不用种地了,就有了城镇户口,可以吃皇粮。虽然这些年没有皇粮这一说了,但是我们这个村子,毕竟是富起来,村办的工厂企业,村边的酒店超市,更别说村里的那一排排门头房,光收租子分红,村民们也收入颇丰,更别说到了我们村,就能住上让农民们都羡慕的楼房了。所以我们村里的小伙子,从来都不愁找媳妇。

这里要特别说明一下,我叔我婶子,其实就是我的亲生爸妈,注意是真真的亲生爹妈,我出生的时候,我奶奶,其实应该是我姥姥,我叫她奶奶因为我爸是个养老女婿,我奶奶挺看不上我爸的,也看不上我妈,觉得她们俩都命贱,担不起我这个福地里出生的胖儿子,所以,为了不给我带来晦气,也是为了给我改命,就让我喊他们婶子。说到这有人可能觉得奇怪了,我奶奶瞧不起我爸还情有可原,因为他是个上门女婿,可是为什么连自己的女儿也不待见呢?那是因为我妈根本不是我奶奶的女儿,用我奶奶的话说,我妈是她捡回来的没人要的贱货。我奶奶之所以把她养大,完全是因为我那从没见过的爷爷,早早的死在了土匪的枪口下,奶奶没有孩子,捡个贱货回来给她养老送终的。可是我不一样,在我奶奶眼里,我才是根正苗红的自己人,可是她的宝贝,所以我这个家里,是最金贵的一个,跟我的名字一样,王满金。后来上学我觉得这个名字太土了,就自己改成了王金。

在家这几个月,我叔和我婶子都很担心,怕我憋出毛病了,四处向人打听,怎么才能让我振作起来。终于有一天,村里没出五服的一个堂嫂,给我婶想了个好办法,给我找个媳妇管管我。于是那一年的大年初四,我见到了张美丽。

张美丽不像她的名字那么美丽,不过长的还行,个子也就1米6,一双眼睛看起来贼精明,说话的时候,乌黑的眼珠滴溜溜转着,很有点勾人的意思,她的眉毛细细弯弯,眉峰处略向上挑着,很像红楼梦里王熙凤似的吊梢眉。介绍的婶子说这样的姑娘好,人聪明,找她当媳妇,结了婚能管住我,我婶子也就不用再替我操心了。这话正说到了我婶子的心坎里,乐的她合不拢嘴巴,我看她那么高兴,也就点点头同意了,其实我也是无所谓,反正找谁当老婆不是一样,她也不是看上我,多半是看上我们福山村了,或者是我家的楼房。

我家是有楼房的,面积还不算小,三室一厅的房子,足足有一百二十平米,不过还没装修,这房子是我叔和婶子花了一辈子的积蓄,又向亲戚朋友借了好几万,才勉强买下来的,到现在还有几万的借款没有还上,为了这我婶子拖着有心脏病的身体,在给建筑队当小工,干些搬砖和灰的零碎活,一天累得半死,也挣不了几个钱,好几次犯病的时候,医生都嘱咐她不要太劳累了,她的身体随时都可能出大问题,而且她还有些贫血加营养不良,整个人都是黑黄的肤色。每次这个时候,我婶子都会叨念,她这么辛苦,都是为了我,她为了我可以命都不要,可是我其实一点都不想要她的命,我也不想她为了我不要命,而且我也没说自己想要一套房子啊。可是她非要拼了命的给我挣钱买房子,我真的觉得自己压力很大。最终我也没有拗得过她,房子还是买了,可是却没有钱装修,所以一直毛胚空置着,我们一家人还是住在以前的老房子里。每次提起这件事,我婶子都一脸得意的说:“房子装修不装修的不用紧,到底是有房子的人了,咱家在这福山村里,混的一点都不差。”金子到时候就不怕娶不到媳妇了。每次我都觉得,媳妇大概是要嫁给房子的。

我和张美丽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张美丽说她要赶紧结婚,她想要生孩子了,今年是个好年份,一定要赶在今年生个小金猪,听说这千年不遇的金猪年,可是关系到孩子一辈子的命运的。我心想,金猪年生的孩子就一定都命好吗?那大家岂不是什么都不用干了,就等个好年份生孩子就成了。不过这话我没说,说了她也不会听,何必呢。于是我们大年初四相的亲,双方家长一商量,农历的二月初二就要订婚,这个日子也是个好日子,听说是这一天是龙抬头,说是在这日子里订婚,我以后就能飞黄腾达了。对此,我只能呵呵。

日子是定下来了,可是对方要10万的彩礼钱,这10万在我们那的风俗里,不算是高的,但是对我们家来说,真是一笔巨款,别说是10万,就是1万,我们这个家也拿不出来,要是欠债,倒是还有好几万呢。可是婶子说,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她说什么也不能让这10万块钱耽误了我的一辈子,我心里暗暗地想,我这一辈子有点不值钱。

于是,我婶子开始四处筹钱了,说筹钱,其实就是舔着脸把借过一遍的亲戚朋友再借一遍,可是这年头借钱哪有那么容易,更别说我们家这种前头没还,后头又借的情况。于是我婶子即便是豁出脸去,低三下四的求一遍人,就差下跪了,也才借到了两万多块。这对于我们来说真是杯水车薪。就连奶奶的棺材本都拿出来了。奶奶拿钱的那一天,用她的拐棍狠狠打了我婶子一顿,一边打一边骂着:“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连自己儿子结婚的钱都挣不出来,真是个没用的东西,还得老娘把自己的棺材本拿出来,你活着有什么用?你还不快点去死。”就听屋子里传出奶奶歇斯底里的叫骂声和拐棍打在身上的啪啪声,还有我婶子低声的呻吟。我和我叔都在院子里,可是没有人想去拦着奶奶,因为这样的打骂,从我有记忆开始就经常听到,婶子稍微惹奶奶不高兴,都会招来这样的一顿毒打,开始的时候我叔还去拉一拉,结果是连他也一块被打了,后来他也就不管了。就连邻居也是听惯了的。过了一阵儿,奶奶实在打累了,婶子才一身青紫的从屋里出来,看到院子里的我们,嘴角扯了扯,她可能想笑,大概是实在笑不出来,只虚弱的说了句:“我没事,已经习惯了。”是啊,已经习惯了,被打了40多年了,早就习惯了。接着婶子说:“你姐姐家里没有馒头了,我中午和了面,再不蒸,面就该发酸了。我去蒸一锅。”

婶子去厨房蒸馒头了,拖着她那一身的伤,我家住的是类似于北京四合院式的老房子,正房在北屋,厨房在南屋,我和叔去北屋卧室里看电视了,婶子去了南屋厨房给我姐蒸馒头。谁也没想到,她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婶子死了,死在我家的院子里,发现她的时候,她整个人趴在地上,脸朝下,我叔先发现的,把她的身子翻过来,就见婶子嘴唇乌黑,脸色煞白,人已经没有了呼吸和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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