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梅竹马

图片源于网络

文|芩小苓

小波只比我早一天出生,是我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

我们两家只有一墙之隔,我在我家哇哇大哭,他在他家哼哼唧唧。夜夜扰得家人不得安宁。

这样哭下去还得了,非得了疝气不可。我妈和他妈一合计,不如把两个孩子放一起养着看看。

还别说,效果立竿见影,我俩顿时都不哭了,我用大眼去瞪他的小眼。我俩就这样你瞪瞪我,我瞪瞪你,瞪累了就睡着了。

打我记事起,小波就像是我的影子。他拖着鼻涕虫跟着我到处祸害,抓张婶子家的鸡,打李爷爷家的狗,别人找上门来,我就把小波往前一推,都是他。小波从不反驳。

他说话慢,还有些结巴,还未等他开口,他妈那个急脾气拿着棍子就打上了他。

我每次都会出于内疚站出来拼命护住他,别人都说我仗义,却不知道小波为我背了多少锅。

上了小学后的小波,常常挨班里同学的欺辱。他头发极少极黄,皮肤白得能看到毛细血管,人又长得瘦小孱弱。当时,那一群男孩子们个个拿开寻开心,叫他小黄毛。

谁说小孩子的话是没有恶意的呢。在我看来,当时小波就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回家哭着跟他妈说再也不要上学了。

他妈无奈,说了一箩筐的好话他也不听,他妈气急拎起棍子就要打他。我端着碗蹲在门口吃饭,实在看不过,我跑过去拍着胸脯:“别哭了,以后我保护你!”

这句话在小学六年当中,都成了小波和我如影随形的理由,我甩都甩不掉。

上了初中后,学校离家有十六七公里,我们都开始住校。小波的问题又来了,他爱尿床!

初中是两个学生睡一个铺,和他睡一个铺的同学把状告到了老师那里,老师没办法,只能让他自己睡一个铺,他成了全校唯一一个单独睡一个铺的学生。

这个唯一的标签贴在他身上,让他抬不起头。他走到哪里,都会听到有人嘀嘀咕咕:“看,就是他,这么大了还尿床!”“啊?那他宿舍里味道岂不是很销魂……哈哈。”

我不知道怎样安慰他,就时常帮他去食堂买了馒头和菜,顺着他宿舍的窗户递给他。教室、厕所、宿舍,成了他的三点一线。他从不去操场,食堂也不去。如果我不帮他买饭,他就在宿舍里吃泡面,我见过他去学校里的小卖铺整箱整箱地搬泡面。

小波不再如小学时那样跟着我,但是每周五下午放学回家,他会在车棚那里等我。

他会提前帮我把搁置了一周的自行车的车座擦干净,然后花两毛钱去找打气的师傅把两个车轮子充满气。

他一路和我并排着骑车,听我在一旁眉飞色舞地讲班级里的趣事,听到好笑处他也会笑,这个时候的小波才像个正常的男孩子,有朝气。

他会说,我从不知道学校里还有这么多好玩的地方,还有这么多有趣的事情!

小波彼时说话已经不结巴了,正是变声期,声音哑哑地。头发也不再如小时候那般少黄,逐渐变得乌黑浓密。不过,他依然矮瘦矮瘦的。

他每周五都背一个超大的包,里面有他这一周尿湿的裤子和床单。宽大的包压在他的背上,他低着头背着有些吃力,几乎看不到他的脸。

我开始的时候要替他背着,他死命护住,急得脸红脖子粗。我便再也没提起过这茬儿。

初二上学期,小波又出事了!

他进了校门就会恶心呕吐,头痛欲裂。老师打电话让他妈把他接回去,他回到了家症状就没了。他妈开始不相信,以为他是装的,想找借口不上学,打了一顿,买了几盒安神补脑液逼着他继续上学。

这样反复几次之后,他妈带他去大医院一查,厌学症加抑郁症!医生强烈建议休学。

小波开始休了半学期,后来增加到一学期,再后来,我初中毕业了,小波彻底辍学,跟着别人去了外地打工。

我读高一时,小波每周都给我写信,给我讲外面世界的灯红酒绿;我也给他回信,讲学校里的老师同学和我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苦逼的高中生活。

到了高二,小波半个学期给我写一次信,说他太忙了,让我多见谅,我给他回信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过年。他说,再等等,得混得有模有样了再回。

到了高三,班主任禁止全班同学再有书信。小波给我写了两次信我未回,他便再没给我写过。

不过,我读到李白的“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还是会想到他。

我读大一的那个寒假,小波回来了。他变得又高又壮,再没有一点儿从前的影子。他和我开玩笑,叫我大学生。他给我讲抠门的老板、肥胖的老板娘、车间里的流水线,我和他说学校里的社团、宿舍里的小姐妹、食堂里的菜没有油水。

讲完发现,我们都在极力用语言来填补我们分开的这几年的空缺,缓解我们之间因为时间带来的尴尬和代沟,结果却是欲盖弥彰!

曾经,那种坐在一起什么话都不说却很默契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小波从家里走的时候,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这种陌生的感觉太难受,以后还是不要再刻意见面了!我会永远记得你说过的会保护我,让我把这种美好的感觉一直放在心底吧。”

从那以后,我们真就再没刻意坐在一起说过话,我们也难得见一次面。我在北方的城市读书,他在南方的城市打工,我们相隔了近一万五千公里的距离。

我大学毕业那年,恋爱的消息传到了他耳中。他发短信给我:“擦亮眼睛,保护好自己!”

后来,听我妈说,小波在市里买了房子,全家都搬走了。我家也把旧房子推倒了,盖起来了二层小楼,每次回家我都会站在二楼窗边向小波家望一望。他家的大门始终紧锁着,院子里的那棵杏树倒是长得枝叶扶疏,每到七八月份树上就挂满了金黄色的杏子。熟透了的杏子一颗颗落到地上,烂掉。

我和小波再无联系。

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谨以此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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