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江南

款款过人烟,软语唱江南

从小是听着京剧的,家里的老人总喜欢在茶余饭后,拿出一个小收音机,拉出天线,便吱呀吱呀地唱起来。他们躺在椅子上,我则在一边玩,清脆的竹板,铿锵的锣鼓,唢呐昂扬着浑厚的声音,似是长坂坡上杀声震天,群英会里威风凛凛,我以为,戏曲就该大气,就该豪迈。

再大些,随父母到了江南。若是面对北方壮丽的山河,我忍不住抒于感叹,面对纤柔的南方我却不忍出一点声响。傍河的垂柳,迷蒙烟雨下憩着三两叶小舟,蓑翁躲在笠下吞云吐雾,不知是欢是忧,石桥跨过两岸,行人脚步很轻,很慢,泛泛涟漪漾着婉声絮语。我想这里是承不住戏曲的,光是那叫板,那嘶喊都会把江南揉乱,碎作一地。

后来,叔叔来家里做客,他是知道我愿意听戏曲的,所以张罗着去看戏,一路上我全然想着踢踏棍打的刚劲,红脸白面的说辞,已是不能再激动了。到了地方,却是寺庙一般的亭台,青瓦红柱,两岸垂着长叶细柳。红纱掩着台幕,伴曲早已架好,人头攒动,目光全在台上了。

嘈杂声中,鼓点渐响,愈来愈响,繁密的鼓声盖过了一切,突然伴着一响锣声,红纱渐渐拉开。一位女子以半扇遮容,一姹嫣红,迷离了眼眸,金银珠饰笼着乌丝,渺渺白袖塞得片片杨絮,温婉软语道出往日情长,这就是江南戏曲。在叔叔的介绍下,这原来是《牡丹亭》中的《游园惊梦》。春光下,是杜丽娘触景伤怀,举手投足无不令人怜惜,笛声悠长,琵琶切切,古筝奏出潺潺流水,本空无一物的舞台却是春意盎然梦中与柳梦梅的唱白,一言一语尽显爱慕,亦真亦幻。直至被母亲唤醒,眼中只留下那晚相会的喜悦,及不能重逢彻骨的痛,没了先前朝气,裹一身素素淡淡的忧。就此闭幕,人却少了许多,也许只是拍照打个卡,也许觉得无趣看不下去。匆匆人潮不曾放慢过步履,少了些心静来留意过往的足迹。

台后,叔叔鼓励我去送花,是两束百合,那位姐姐妆还未卸,我快步上前,她见到我,眼角一弯,手挽圆扇,微躬作谢,接过了花,也许这就是汤显祖笔下的杜丽娘,俏丽清素,静如娇花照水,行如弱柳扶风,眼眸里漾着碧波秋水,薄唇微挑,春色不及,闭月不过,才下眉梢,却上心头。

江南传着昆曲,是温婉软语,是细柳和风,是俗情人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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