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Trom
成熟的椰子才最甜美。
不是吗？
01
“咔嚓——！”
不知怎的，快门声很悦耳。只是……只是感觉一切开始得、结束得对人们来说，过于仓促。
这种感觉，他现在还说不出来。
咸咸的海风轻轻地抚起她的发丝，乌黑的色彩又多了几分迷人的光晕，浅褐色、金色和红色肆意交织在一起。
地平线身后面的夕阳还没来得及藏好啊。只见靛蓝色的海面时时揉起淡淡的波纹，安静地等待夜幕降临。
谁在乎呢？与她的微笑相比，任何景物都只是锦上添花的点缀——
无论如何，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对于他而言，其实这一切都已足够，能够破天荒地和她一同出来在日暮的大海边散步。虽然不仅仅只有两个人、虽然两人之间并没有直接的一言一语——
但起码这张照片里，只有她一个人。他也只想留给她一个人。
海风温柔地、一点一点地抚摸起他的面庞，也再拂起她缕缕地发丝。
慢慢地，人们游玩而起的喧嚣渐渐褪去，尚未满的月亮艰难地越过了，椰子树宽大的叶子，一切遁入静谧的幽蓝色中。
汐浪一点点地冲刷她足边的沙砾，他想再拍一张送给她，却发现胶卷不够用了。
那就把一切留在记忆里吧，也挺好。
今天的唯美，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也挺好。
02
昨天像梦一样。
那种唯美和色彩，真的就像一场梦，只是他醒来得太突然，竟然有莫名的留恋感——
或许转瞬即逝的，才最美好吧。可是，可是他们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
他不明白这该不该、或者值不值得惋惜；他也不知道自己敢不敢去和她多言语；他更不清楚的是她到底有没有真的注意过自己。
他迷茫了，自己为什么会对她产生这种纠结的情绪呢？自己又为什么会莫名其妙鬼使神差、但好像略有踪迹、略有理由的爱上一个可能都算不上友谊深重的人呢？
“爱”这个字眼，真的适用于这种感觉吗？
他不知道，但，他只能问自己。
03
其实吧，他从小就不喜欢读书，考大学也只是为了父母嘴里的而考大学。上了大学，必修课也没怎么上，但没什么用的东西弄得都很溜，人上了大学书籍却寥寥无几。
如果不是特别需要，他是不会出没在书架林立的图书馆里的。
只是她喜欢来，仅此而已。
图书馆永远是有缘人交汇的地方，读书区空旷得让他感到不安，书架之间他又不能全神贯注地读一本书——
总要为别人的缘分腾地方嘛。
他漫步在书架之间，空气里弥漫着极具古典色彩的香气。无意间地，向左边看去，在两本一模一样的《莎士比亚悲喜剧》的缝隙里，他依稀能瞥见她认真阅读时别样精致的侧颜。
不明不白地，心脏开始剧烈搏动，更要人命的是他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对。
“活见鬼。”
他毫不犹豫地想压抑这种感觉，可是，奈何自己越想，结果就越适得其反，似乎是连自己都和自己过不去似的。
无奈，他只好默默地走到看不见她的地方独自镇定一下——
谁也不想出糗，包括自己。
他径直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用随身带的纸巾擦了擦脸，物理降温效果颇具，他对着镜子里面庞通红的那个男生深呼吸了一口，想对那个人唠叨点什么，又害怕被人误会成神经病。
他刚走出洗手间的大门，自己的好哥们小张迎面跑过来，两人差点撞到一起。
“你怎么来了？”
他下意识问出了口，同学又是好哥们，他比谁都清楚小张平日里是不爱读书的，今日兴高采烈地到这里来肯定有点小心思。
“待会儿解释，我上个厕所。”
小张毫不犹豫地选择推开了他，然后径直冲进了洗手间里。徒留他站在那里哭笑不得，这时他才想起来那个问题的答案：小张前不久就已经脱单成功了——
小张只是陪女朋友来的，女朋友也不太希望小张一直浑浑噩噩地度过大学生活。
过了一分多钟，小张跑了出来，尬笑着走到他的身边，似乎是为刚才的着急而抱歉。而对他来说这可不是重点，他急忙问小张：
“你脱单了吧？那正好，我问问你，你为什么喜欢你的女朋友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小张诧异了。
“就，有理由吗？”
“你神经病吧？喜欢一个女孩儿还要理由？难怪你现在都还吃狗粮，你想太多了。”
小张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他也冲着小张翻了个白眼儿，看来这个神经病是躲不掉了。但是想来想去小张说得，其实也不无道理，可能真的只是自己想太多了？
他无法笃定，还甚至萌生了一种小张和女朋友大概率不会修成正果的想法，可是这种话是不能当着别人面说出去的，自己也不该这么想。谁说没理由就没正果？
——可自己还是放心不下。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思考没边际了，莫名其妙地笑起来，笑得有点疲惫、僵硬。
他放小张离开了，自己可不要打扰人家在图书馆里的二人世界。
04
他抽出一本《百年孤独》，这是他唯一看得下去的一本小说，思索着如何佯装走到她的旁边，可她忽然放下书看了看手机，然后抬起头来一眼就锁定了呆立原地的他。她冲着他微笑起来，还说着他的名字。
真的是在找他，不过他留意了她的嘴角，似乎有一丝想收回去的欲望。他有点失望，但又不好意思让到手的希望才不翼而飞，只好同样付之以微笑，轻轻地、缓缓地坐到她的对面。
她先打开了话匣：
“欸，上次出去玩儿的时候你给我拍的那张照片我收到了，你的摄影技术很不错欸。是你的大学专业吗？原谅我这个问题很唐突，毕竟，平时你都不怎么和我说话的。”
他笑得尴尬，把《百年孤独》扣在书桌上，脑中还在思索着如何回答。图书馆里人流高峰正在慢慢褪去，大部分都找到了心仪的座位，其中不乏男女结伴而来，读同一本书。
她看起来很轻松，那自己该不该拘谨点呢？或许不应该吧，突然开始觉得自己以前的默默远离有那么一点可笑了——
她一直想同自己说话，本应该也是自己找她去聊天去让她多了解自己的，可自己总是跑得远远的还不停地旋转自己莫名其妙的想象力，现在还能面对面安静说话，实在是走运。
“额，这其实不是我的专业，摄影只是平时打发时间的业余爱好而已。”
事实上是在大一的时候才有了这个爱好。可是在遇到她之后，摄影机竟然慢慢地变成了自己消遣孤独的一种无力的方式，这些本可以和她一一诉说的，但是他却突然压住了自己。
坐在桌子的对面，她却一时语塞。没想到，眼前的他竟然是这样的榆木脑袋。就又瞥了一眼被扣在书桌上的那本《百年孤独》，眼里闪过一道亮光——
他也注意到她嘴角又不自觉上扬了，笑得很纯真也很美，他勾勒不出来的美。
她又说：
“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这本书很多人都看不下去，但是读下去的人都对这本书评价极高极高，你能给我讲讲大纲吗？顺便告诉我是在哪里找到的这本书。”
“哦，是在那边，就是你看到我的那里，左边的求加第二排就是，大概有五六本。我去帮你拿然后再给你分享一下吧？”他努力地绅士着，但又不想让自己显得做作。
“好的。”
她冲着他甜甜地一笑，这是他没想到的。不等面色泛红，他礼貌地回了一笑，就突然站起身朝着书架走过去。
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好在自己起身得快，否则就出大糗了——
至少自己现在还不敢表现太深。
而她突然急忙地拿起了手机，按住了语音键悄悄地说了一句：
“你们没告诉我他来得这么突然呀！我现在还没有准备呢！”
惊慌之余，惊鸿一瞥，莞尔一笑，红晕荡漾在她的面颊。
05
傍晚，快要闭馆了。
她想让他送他回大学宿舍，他先愣了愣，不可思议地盯着她。她不好意思地冲他微笑，似乎是想提醒他，别傻傻地盯着她。
“哦哦，好的，走吧。”
他起身信手拿起了自己的《百年孤独》，然后又瞧了瞧她身上的书包：
“我帮你拿，不介意吧？”
虽然是随口说出去的，但确实，是他一直想说但从来不敢说出去的话。
“当然可以……谢谢。”
她笑得很甜，是一种很难很难以勾勒的甜。她星辰一样的眼眸和从图书馆的窗外飞来的晚霞完美地渐变成了醉人的晚景。她美得，一点也不像普通的女孩儿，倒像是经书里赞颂的天使，让世界仿佛也倒流回了复古。而他，是这幅美景里唯一值得人注意的人文风格——
而他自己，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他提起她的书包，心都跟着震了一下。书包的重量是他没有想到的，他以为应该很轻很轻，没想到里面竟然有好几本厚厚的书籍。他先是带着一种不自觉的怜悯看着她，紧接着一股强烈的反思洪流几乎冲毁了他。
“你怎么了？不会觉得太重了吧？”她伸出手想把书包拿过来，被他躲开了。
“没事儿没事儿，这点不算什么，快点走吧，不要等到别人过来催了。”
他很突然地发现，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恐慌和激动如今已渐渐地悄然平息、静无喧嚣。自己也不再那么紧张而吞吞吐吐想要逃避；自己再也不用躲得远远的去观望她了。
街上人已经散去了，徒留两只孤单的影子在桥上傻站着。时而会有海鸥飞来，但最后都不约而同地回头去追逐夕阳。他想着，如果把相机带过来的话，这何尝不是一份醉心的唯美。
她也呆呆地盯着海边。泛起白沫的金色浪潮还在奋不顾身地想去亲吻深色的沙滩地，纵使自己最后会在一排排的脚印上随风散去。椰子树下单薄的影子，摇曳着梦的形状，就像成熟椰子一样的香甜味的梦。
成熟了的椰子才最甜美，这是她其次才想到的一句话，也不知道出自哪里。
突然，手机又来了电话：
“你怎么还没回宿舍？我们几个都着急了，独处可以但别让人担心，话说，你和他现在有什么重大进展吗？”
“好的，我会快点回去。”她似乎是刻意回避后面的问题，只言片语就挂断了电话。余晖下谁也分辨不出两人彼此脸上是否泛起微醺红晕，只是笑得实在有点尴尬。
“我们走吧，时间见晚了。”她说。
“额……有件事情……”
“你怎么了？”
“忘记找你要联系方式了……”
06
早晨醒来，他只感觉，昨天的经历比往常的任何一场梦都要不着边际。
他又想起了小张和自己的话。
“我神经病吧？我本来就有充足的理由，还执拗地寻找什么新的理由。”
清晨的明媚阳光找到窗帘之间的缝隙，偷偷溜进这间屋子，他站起身，像一个胜利者取笑自己败北的敌人一样地，取笑曾经的自己。如果不是天命使然，可能自己早就错失触摸美好结局的良机了。越想越是激动，打扮好穿着、带上相机和《百年孤独》就立刻飞了出去——
真的很激动，他甚至早餐都没吃。
“今天去图书馆吗？”他发信息问道。
几分钟后。
“今天不去了，下次吧？”她的回复。
“那好吧。”
他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复她，实际上，心底还是会有点小小的失望。不过，下次总会有机会一起去图书馆，但现在做出改变，完全可以靠他自己的能力，也不是非要缠着人家才能慢慢变好：就像表白是表白心意而不是索取关系。
他怎么这么能联想。
脚步渐渐慢下来，是不是刚才激动得过分，让现在的自己变得这样颓废了，他不清楚。只是默默地叹气，感觉世界突然宁静了，就像……南柯一梦醒了一样。
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图书馆。因为刚开馆，所以这里让人感觉出奇的安静，甚至，有一种落寞的冰冷飘荡在空气中。可能是真的冷，也可能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但就是很冷。
他随便找了个座位，读起《百年孤独》。此时微风初起，风中充盈着过往的群声嘁喳，旧日天竺葵的呢喃窸窣，无法排遣的怀念来临前的失望叹息。他想再等等。
可思想却背叛了他，坠入了文字海，谎称是为他破灭的激动饯行。更感到深情的是，他竟然会选择默认，一愣就是好长时间。
大概九点多，青年们来续缘了，他也被这轻轻的喧嚣震醒了。瞧着形形色色的人步履匆忙，除了偶尔有同学过来叙叙旧，没什么人会过来跟他多说说话。
忽然，他只感觉背后有股气息，然后两只纤纤玉手突然调皮地从两侧肩膀上掠过，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瞥，竟然是她飘然出现，一时感到有点诧异。
反正不太可能是因为自己来的。
她步履轻快地坐在他的对面，冲着他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会心一笑，就像是一场成功的精心谋划背后的导演一样。他察觉到，今天的她看起来出奇地高兴，动作悠然丝毫没有别扭想逃避的迹象，这让他感到心安。
“欸，你不是说你不来了吗？”
他脱口而出，语言绕着脑袋走过去，对面的她显然就是这么认为的。她思忖着，虽然自己对面坐着个想象力丰富的榆木脑袋，但自己总该要出色地回应。
“记错时间了，出门时才今天课很少，你找我的时候我还觉得今天很忙。”
其实她本想和他开个玩笑的，但奈何实在是有点不太好意思，距离感还是有的。她就下意识地抿抿嘴，对他尴尬地笑了笑。对面的榆木脑袋也很是配合，也对着她尴尬地笑了笑。
是真的很尴尬……
她突然瞥见了他的相机：
“欸，要不要待会儿，咱们出去的时候，你帮我再拍两张照片呢？你的摄影技术，由衷的说真的好厉害，至于取景地嘛，你自己选。”
而他微笑着点点头，他今天带上相机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昨天没能够让她如愿。她的请求与自己的遗憾不谋而合，他没理由拒绝。但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该说什么呢？
“要不然，晚点时候去海岸吧。”他思索了数秒才想起来一句应答的话。
“都可以，要不要找点朋友呢？我感觉你这么阳光的一个人，平时应该朋友很多的，等到时候咱们几个人一起拍一张合影，那种经历会不会更值得我们去怀念呢？”
她说话太有韵味了，也太有感染力了，以至于他不知道该如何礼貌地应对，不过有一点，她真的说错了——
他绝不可能是一个阳光的人。
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是，在他心底里，她真的是一个特别理想主义的女孩儿。他不清楚自己这种想法是否过于片面——
因为他现在根本不用在乎，他只需要保证自己能营造一个理想主义的花园就好了。等等，他为什么会那么肯定自己就会是那么理想的花园的建造者呢？
他虽然不敢承认，但是自己曾经的疑问现在都有了最佳回答。
“不用带朋友了，我们两个就好。”
07
他有多爱海岸的风景？此刻他摊开手，让别人看得清清楚楚。
傍晚，晚霞飞过海面，撒下了一整片唯美，用来装点大海这美丽无暇的幽蓝色的长裙，裙边随着海风轻轻地舞动，勾勒起雪白色的裙边，沙滩是为世人醉心欣赏的舞台。
偶尔会有熟透的椰子跌落在长裙上，漂在海面上当起了深色调的圆形吊坠，更为这件伟大的作品增添了古典色彩。
他站在海岸，用一张张照片，定格起那一刹那又一刹那的唯美，但是他总感觉少点什么。他的镜头虽然不舍长裙的美丽，但还是不情愿地调转向了沙滩，在短暂的模糊过后，镜头里，一张长椅上，还靠着一簇艳丽的红色玫瑰。他果断地记录下这位极特殊的关键角色。
她伫立在白浪和金黄沙滩的交界处，纯白色的上衣上渲染着无与伦比的抽象画作，虽然具体寓意他还不明确，但美呆了。余晖主动地伴着乌黑的秀发拂起，像是骑士保卫公主一样神圣，脍炙人口的童话又浮现在海的另一头了。
她的手机又发来了消息，是她的舍友，她一直都很关心他们的事情：
“多美的童话啊！该有一个完美的结局了，尽快杀青吧，你和他都很累。”
她顿时感觉满脸泛起热浪，但沐浴在余晖下他是绝对看不清她的害羞的。他一直在害怕自己失去唯一的机会，忽视了她等待的煎熬；而她也在害怕与他彻底失之交臂。
“我该不该去说呢……”
突然，一簇艳红色的玫瑰闯入了她的眼眸，毫无保留地映在了她的眼帘。她突然感觉自己身边的世界是那样小，她的身心也从未让自己有过如此的安全感和幸福感。
“我喜欢你，只是我的告白；做我的女朋友，则是我的请求。”
她愣了，她愣了。
“不愿意吗？”他努力维持绅士的风度，不会做出更多亲昵的举动——
比如贴在她的耳根。
“额……你真的想好了吗？”她不敢乱动，只是生怕会踩到他的脚，但他已经感觉到，她纤柔的身体在止不住地颤抖着。他渐渐地触碰到她，然后一点点地拥抱起她，她都没有抗拒。
“一开始我真的很迷茫，但自从我被骂成了神经病之后，我就出院了。”
她转过身来紧紧抱住他。
实际上，图书馆的交流就是她对他耍的一点小心机，第二次她也是有意去失约，只是为了能够多引起他的注意，能够更加近距离地接触他。而现在一切都证明了，她真的做到了，他也在变得更值得去爱了。
两人一直在拼演技。
“我再给你拍张照吧？”他嘘声说，一阵微风掠过她的耳畔，弄得她痒得发笑。
08
她优雅地站在海岸线上，就像以前说的，她真的就像是天使……
“我们合照吧？”她突然说。
“我？额……我觉得有你就够了。”
“你一直在拍摄世界的美景，一直在记录人们片刻们的美丽，也别忘了自己啊！你长得可是一点也不赖哦～”
别忘了，他是这幅风景画里，唯一的、也是最值得人注意的人文风格。
他的镜框里有了太多的风景，却只想把唯一的位置送给她；而她的照片有了太多，唯独少了和他的合照，仅此而已。
喜欢一个人可能会很痛苦，但好在，我一直在寻找救赎的道路
——要么忘了你，要么认真爱你。
而我选择了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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