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锈钢池子里堆了满满的用过的碗碟、筷子、不锈钢汤勺、塑料汤勺。上面粘满了米粒、菜叶、油污。
后厨里两个大厨和两个打荷的忙的和兔子似的。那个煮面的大妈前面更是正在煮着十几份面。
点餐和收银吧台那里已经排起了队伍。吧台的小姑娘麻利的报着数字,利落的打着单子找着零钱。
每天晚上六点都是这么忙碌。一天最忙碌的时刻。
丁凤快速的扎好围裙,带上帽子走向水池,经过操作台后面狭窄的通道时刻意避让,不过没有成功。姜厨不经意的半转身,胳膊还是不小心蹭到了她的胸部。
走到水池边,丁凤挽起袖子,打开水龙头,拿起钢丝球先刷第一遍。洗的比较干净后,再堵住塞子,倒上洗洁精,放热水浸泡一会儿,再打开凉水兑一下,准备洗第二遍。
罗厨百忙中快不走了过来,微微皱起眉头:“凉水不要太多,要不油洗不干净。”
丁凤忙把凉水龙头关掉:“知道了。”双手插进水池里去洗。水温还是很高,甚至有些烫手。罗厨走开后,她又打开凉水龙头兑一下,水温到了大约到了四十多度吧,这才用力洗了起来。洁白的泡沫,满满一池子的脏水。洗完这次,最后一遍才是用清水冲洗干净。把洗好的东西分类,筷子放到那个白色的塑料盒里面,汤勺都放到橘红的塑料盒里面,一摞摞的盘子放到姜厨操作台的上面。
洗完这些,立马走到大厅,和大厅小姑娘一起收拾餐桌,残羹剩饭、用过的纸巾、喝剩的饮料杯、一次性筷子都擦到桶里面,桌子上的碗碟都堆到墙角的一个蓝色大塑料箱子里面。箱子满了,丁凤又吃力的端起来,端进后厨那个洗碗池旁边,一摞摞的拿出来,放进水池子里面。开始新一轮的洗刷。
七点到了。
丁凤急忙把洗好的碗碟摆好,解下围裙、摘下帽子卷一下放进吧台的一角,冲出了门口。八十五路公交车已经到了站牌。她小跑过去,赶在关门前挤了进去,投上早就准备好的一元硬币。车里人很多,缓缓的向后移动着。穿着制服的公交车司机看了眼后视镜,和往常一样吆喝着:“来,请各位乘客往里走了,不要堵在门口。”
丁凤向里走去,在车厢中部找了个稍微宽阔的位置,举手拉住车顶悬挂的吊环。车身一动,向前驶去。发着柔和光芒的“锦绣中式快餐”的亚克力站牌渐渐消失在后面。二十元到手了。本来一个小时是十五元,老板看她干活比较勤快,又是学生,这个月开始给她按的二十元一小时。
公交车开的不快,慢悠悠的开了三站,马路两旁的店铺灯火通明,造型别致的广告牌闪着璀璨的光芒一个接一个闪过。丁凤拿出手机看了一下,已经七点二十分了。还有两站地。心情有些急躁起来。七点半她要赶到富华天地小区的那户人家,给一名高二的学生辅导数学。
车子一顿一停,又上来很多人。车厢里已经很拥挤了。有个干瘦的上班族提着公文包站在她身后,紧紧的贴着她的后背。四周都是人,很难移动。无奈的向前俯了俯身子,长发不小心的碰到了座位上那个胖大妈的耳朵。胖大妈正闭目养神,睁开眼微微侧头,有些厌恶的扭头望了眼。
“对不起,太挤了……”丁凤低声道歉,向后挺了挺身子,过道上人很多,压根挤不动。司机又吆喝起来:“来!门口的乘客向后挤一挤,不要堵在门口!后面的乘客再向里走一下!”她向里望了一眼,乌压压的一群人。人人皱着眉头,眼神抱怨着望向其他乘客,貌似心里嘀咕着:当时你爹怎么没把你们she在墙上。
不过,还好很快就会下车了。下一站,跟着人流向车门口走,站在车门口的位置,最有利的位置。下车时就可以第一个冲出去了。掏出手机看了眼,已经七点四十了。估计小孩的妈妈又得脸色不是很好看了。不过,那家男主人倒是很好说话,他是监理公司的监理,工地很忙。女主人是鞋厂的职工,说孩子初中时成绩挺好的,上了高中就慢慢跟不上课了,高二时成绩更是一落千丈,特别是数学和英语最差。两口子无奈之下才请的家教。
……
回到大学门口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三三两两的情侣并肩从在外面向校园里走去。十点半就要关大门了。
门口的保安手里拿着遥控器,看着表,一到点就会立刻关上电动推拉门。任凭你好说歹说不会再开了。
丁凤三步并做两步向门口走。进不去可就麻烦了。要么去网吧玩一晚上游戏,要不只好去对面的居民大楼简易的旅馆里开个房间凑合一晚上,要么就得给系辅导员打电话说明情况。哪一个都不想做。网吧是男生的专利,自己又没有钱。麻烦辅导员,还是算了吧,虽然学校对她们这些大四学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还是不找事为妙。还有几个月就得滚蛋了,铁打的校园流水的生。
走到女生宿舍楼下,走进去,走上楼梯,从包里拿出一个面包,咬了一口。饥肠辘辘,饿扁了的肠胃恨不得生出一只手把嘴里还没有咀嚼好的面包从胖子眼拽下去。
楼外面传来一阵阵喧哗声。
女生宿舍楼道里冲出来很多女生,很多都穿着睡衣。丁凤让在一边。有人拉了她一把:“走!快去看看热闹!男生宿舍那里有人要跳楼!”
丁凤听到“跳楼”两个字心里咯噔一下,看向对方,那是舍友马娇娇。她披散着头发,圆圆的脸蛋上露出兴奋的潮红,紫色椭圆眼镜下是黑色的美瞳。她是宿舍里最活泼也是喜欢看热闹的人了。
马娇娇:“怎么?你不想去?听说要跳楼的男生是软件学院的。”她的神情很明白:你男朋友也软件学院的。
丁凤心里“咯噔”一下,随着马娇娇向外面跑去。一边跑一边拿出手机,找到通信录---林辉,拨打过去,一直响却无人接听。
男生宿舍楼下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楼顶边缘站着一个只穿红色内裤的男生,皮肤倒是挺白,戴着一个厚厚的眼镜,头发乱糟糟的,和鸡窝一样。主要是还披着一个蓝白方格的床单当斗篷,手里拄着一个圆头拖把,拖把头在上面。天气很冷了,他冻的瑟瑟发抖,突然向前跨出一步,脚丫子踩上了半人高的水泥围栏,身体摇摇晃晃的。
人群顿时惊呼起来,又紧张又害怕,生怕他被风吹下来。
人群中窃窃私语。“叫老师没有?叫辅导员没有?报警没有?……”
“打了,打了,都打电话了……”
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拿着扩音器挤了进来,着急道:“都回去!都回去!”
“啊,系主任方老师来了……”
方老师挤到最里面,拿起喇叭喊:“这位同学,赶紧下来,有什么事情都好商量,下来说,不要走极端!”
眼睛男不为所动,眼睛直直的望着暗紫色的天空。
人群中窃窃私语声蔓延开来。林辉还是没有接听电话。不过丁凤好像也听周围的同学叽叽喳喳的说明白了。他叫陈海峰,大四二班的,貌似学分没学够,需要在学校再多呆一年,最主要的好像是最近追了一个女朋友,没追上,被拒绝了,这是最后一根稻草。应该是感到人生无望了。
马娇娇问向旁边一个身材高大的女生:“他追的谁啊?”
那女生看了一眼她:“好像是经济学院的系花~大四的宋美贞。”
“喔!她啊!”马娇娇又扭头看了眼丁凤:“听说她是望溪县的来的,是你老家那边的喔,”
一股奇异的神色蒙在丁凤脸上又迅速的退去,她摇摇头:“不认识。那边来的学生很多,没交流过。”
马娇娇点点头:“是啊,人家长的又漂亮,穿的也全是名牌。喔,我没说你,我说楼顶这……这男生,跨界去追,肯定不好追。”
丁凤心里也明白,自己长相一般,打扮一般,马娇娇这是怕刺激她的自尊心。
后面一个男生噗嗤笑了出来:“陈海峰这土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穿的这是啥啊?唐僧?还是超人!有种就跳下来啊,浪费时间!冻死我了!回去我还有电竞比赛呢。”
四周传来责备的目光。说话的男生低着头,将衣服上的帽子盖在头上挤出人群走了。
一个皮肤黝黑的男生接过大喇叭:“陈海峰!你个傻X!你跳啊!你死了没人心疼你!只有你爹你娘心疼你!你跳下来,能对的起他们么?白白养你这么大!”
这激将法应该奏效。丁凤认识他,他是软件学院的学生会副主席江腾剑。
警察也已经来了,和教务处、学生处的领导们商量对策。他们给宋美贞打电话,看看让她出面劝说一下他,不过她电话关机了。去她所在的宿舍楼找她,人并不在宿舍。问了舍友,都说不清楚。部分警察和后勤处的已经上了七楼被反锁的铁门处,商量着不引起他的注意力将铁门打开,把他营救下来。
江腾剑骂的口干舌燥。上面的陈海峰听的一清二楚,双目流泪,从台子上跳了下去,只不过还是没有离开楼顶,站在旁边,思绪纷飞。后面铁门被打开了。他回头望了一眼,心里一横,又爬了上去,不过已经被三四个人摁住了。
楼下发出一阵欢呼声。得救了。
马娇娇心满意足的和丁凤回到了五零三宿舍。其他六个舍友学习的学习,玩手机的玩手机。见她们进来,都急忙问事情经过。
马娇娇嘴一撅:“考研的考研,不考的也都是夜猫子。经过吗,很惊险,好歹没出大事。”
大姐大赵娟合上书本,皱眉道:“希望他能调整心态。要不然,还是会跳的。”
“睿智!”说话的是年龄最小的皮惠丽,她冲赵娟伸出大拇指:“不愧是学霸,心理学也这么有研究。”
赵娟摇摇头:“我算哪门子学霸,只不过看过几本心理学的书籍而已。人心这东西,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了……”
马娇娇:“明天又周末啦,你们想好去哪里耍要没有?”
皮惠丽:“都忙的要死,又不是大一,哪有心情玩。考研的、考公务员的、考出国托福的,明年啥都考不上还得参加各地招聘会,要面临工作了。”
马娇娇一脸沮丧:“为什么这四年这么快就过去了……”
赵娟叹息一声:“我也是。我感觉昨天好像刚上大一,好不容易高中三年地狱般的题海结束了,……没想到,我的大学四年也这么快就要结束了。”
丁凤默默的不发一言,吃完了面包,喝了一搪瓷缸子热热的红糖水。拿起床底下的塑料脸盆,端好牙缸牙刷牙膏洗面奶毛巾就去楼层公用盥洗室了。她扔在下铺的手机响了。chuan马娇娇探头过去,见是名字备注着“家教四”的打来的,心道:有病,这么晚还打电话来。拿过手机,穿上拖鞋走到盥洗室门口:“老丁,家教四打电话找你了!”
丁凤正刷着牙,浑身一颤,手中牙刷掉进水池子里了。她接过手机,立即挂掉了,挤出一个笑容:“好。”
马娇娇打着哈欠回去了。
丁凤一颗心砰砰乱跳,眼前幻出一个虚幻的人像:胖嘟嘟的,头发稀疏,咧着嘴笑,手里递过来一沓红彤彤的纸币。
她楞在水池旁,眼真真的望着满是牙膏泡沫的牙刷被水流冲走,冲在水池那个黑洞洞的小口处卡住不动了。上面洁白的牙膏泡沫被冲进洞口里,冲进下水道,冲进无边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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