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家乡“打麦场”(惊震)

1976年7月,河北唐山发生大地震,据说一下子死了二十多万人,伤者不计其数,状况惨不忍睹。后来有一部电影叫《蓝光闪过之后》,就是以此次灾难为背景的。总之,大家都害怕了,各地各部门都把防震问题提上了重要议事日程,家家户户门前都搭起了形态各异的防震棚。这是那个特殊时代形成的一道独特风景。

我家的防震棚就搭在门前的菜地里。这是一个“人”字形窝棚,中间部分有一人多高,愈往两边愈低,进出需弯腰甚至爬行。窝棚的地基比周围高约有半尺多,这是防止雨天雨水倒灌。主梁用的是不太粗的树干,把较细的树枝编排得密密的用作屋面板,屋面板上覆盖一层塑料薄膜用以防水,薄膜上苫以细细的柔软的麦草。所有材料的质地都比较轻,即使坍塌下来,也不会砸伤人。况且棚子和地面形成稳固三角形结构,除非“天翻地覆”,否则决不会倒塌。窝棚的北面用土坯密封好,只留下南面的出口,出口处用芦苇和树枝编成一块小小的篱笆门。窝棚落成那天,念过几天私塾的久云先生见了触景生情,竟诗兴大发,随口吟了一句宋人的诗词:“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真难为他,从这种落魄惨淡的情境之下也能寻觅到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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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似乎迅速进入全民动员的临战状态,青壮劳力以村基干民兵为主,组成了多支巡逻队,每至夜晚就打着手电筒四处巡逻。特别是注意观察寻找一些怪异的现象,比如:母鸡飞上了树梢,小狗无端狂吠,井水突然变得混浊,黄鼠狼忙着搬家等等。听上面的干部介绍说,这是地震到来前的预兆,唐山大地震之前都曾出现过,不过当时没人重视而已。所以那一阶段村里有许多人都神神道道的,经常有人向村干部汇报他所发现的各种异端,以期得到表扬或嘉奖。

那一年天气确实有些反常,大暴雨常常是接连下个几天几夜不停。看着银色或赤色的闪电划过漆黑的长空,我们便心惊肉跳地等候着那接踵而至的一连串的巨雷。这时候,村里还会适时响起咣咣咣的铜锣声,接着便会听到巡逻队员们那戒严似的吆喝声:“注意防震啊!全体人员赶快到防震棚里去。”我们家和众多村民们一样,接连几天都窝在防震棚里,身上似乎已经发馊发霉发臭了。全村唯有我奶奶是个异类,她是宁死也不到防震棚里去的,谁劝都不行,谁也拗不过她。她说:“别听那些青皮(民兵)瞎咋呼,天塌不下来。再说,我都八十多的人了,死也要死在家里。”老人家心目中的家,其实也就是那几间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破草房。

窝棚中的生活就像关禁闭,实在是憋屈得很。与之相比,大家就特别怀念打麦场上开阔的视野和自由的空气。所以天甫一放晴,大家便不顾地面还有些潮湿,争先恐后地簇拥到场上去占地盘了,打麦场上又响起了久违的欢笑声。天空澄澈如洗,显得格外高远,那闪闪的群星经过暴雨的漂洗似乎也变得格外璀璨。炎热的夏夜闷热如蒸笼,那里没有空调也没有电风扇,无论是在家里还是防震棚里,都是一种炼狱般煎熬。而此时凉风习习的打麦场无疑是神仙般的所在。只是夜露深重,于不知不觉间地洒向众人,第二天大家都像是霜打的茄子,软软的蔫蔫的,好长时间提不起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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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成了我们这些孩童长久逗留打麦场的借口,这一年我们在场上睡觉的时间一直延续到国庆以后。然而地震却并没有像人们宣传的那样如期而至,随着天气一步步转凉,喧嚣一时的地震风也如过眼烟云,渐渐地消逝于无形。过了秋分,已不再有人提起。那家家户户门前的防震棚,因为没有发挥应有的效用,同时缺少必要的维护,渐渐地也趋于衰朽破败,最终沦为万家灶台里的燃料而化为一缕青烟。唯一不变的是夏日里打麦场上的聚集和喧闹,却一年接着一年地延续下来,一直伴我度过了一个快乐的童年,最终定格为美好的记忆而趋向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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