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慈悲的父啊!让时间再快五分钟,求求您了!”一个男学生坐在课堂里,焦灼地看着手上的电子表,嘴里喃喃道。这个男学生是陈子强,高二下了,留着一个发亮的光头。在这个教室里,同样这种神情的有四个。
“叮!”放学铃响了,教室后门“啪”地被打开,有四道黑影一个接一个“咻咻咻”地蹿出了教室,也不顾这堂课是否上完。为什么只有三声“咻”,是因为第四个黑影是真得跑不快了,只见他背着一个与他体形相形见绌的耐克书包,身上的肉随着奔跑一颤一颤地,汗水也似乎蒙蒙地从身上冒出。
“李颜!你给我停下来!”在教室里上课的老师这才应过来,追到教室门口,对着那个十分吃力想奔跑的小胖子尖叫,那个被称作李颜的小胖子,这才懊恼地停下来,垂头丧气地往教室走。而之前那三道黑影早已跑得没了行踪。“李颜!你怎么回事,老师这课还没上完,你怎么就跑出去?今天留下来罚值日。“那个女教师说完,便头也不回地从前门走了。小胖子忿忿地说:“杀千刀的鸡王,说好给我垫后的,跑这么快!“说完便朝后门旁边的座位恶狠狠地瞪了眼。后门刷着蓝漆,在门的中上方,是块透明的玻璃,方便老师巡逻时监督教室内的学生,当然,这是它设计的本意。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玻璃肯先不会成为老师监督的窗口,被后排顽皮的学生拿东西挡住也已成家常便饭,但这块玻璃上,却被学生用灿金色的颜料写上了“阿门”两字,黄昏的阳光透过玻璃,使“阿门”两字熠熠生辉,仿佛真得是通往阳光大道的路……
贰
“胖子,你怎么来这么晚。”一个耳边有着黑色文身的男青年对他说,但眼睛却始终盯着街机的屏幕。
“鸡王,你还好意思说,跑那么快,我给蓝姐抓回去了。”被称为胖子的李颜有些不满。
“哝,给你玩会,别把我的八神庵玩死了。”耳后有黑色文身的男青年恋恋不舍地从街机前离开,胖子直接一个大跨步,接上了手。“还有,不要叫我鸡王了,叫我王基,再不济一声王哥也可以。”王基对着胖子说道。
“呦吼,鸡王有了女朋友,人都文雅的不少,啧啧啧,你女朋友呢?”光头陈子强笑道。
“你没谈过恋爱,你不懂。女生都喜欢男生温柔点,文雅点,你说对吧小白。”王基用手肘戳了戳旁边沉默许久的白三七。
“嗯,是的吧。”小白微笑着回答,却笑得极不自然,但是没有人注意到。
“鸡王,你女朋友什么时候到,我们一大早就来这,就是为了见一见你女朋友,看看嫂子长什么样。”光头有些无聊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胖子操纵的八神庵,心不在焉地问了句。
“哈哈哈哈,她听说你们来看她,肯定要打扮打扮,女生嘛,心思细密,肯定希望漂漂亮亮地见男朋友的兄弟啦,就说你们不懂,一帮老粗。”鸡王笑着讲,想必给那句嫂子暗爽了很久。“小白,我跟你说啊,你只要有我三分之二的情商,凭你的长相,女朋友手到擒来,平时多多看看我,揣摩揣摩。大哥相信你。”鸡王说到兴头上,拍了拍小白的肩。
“鸡王,小白初中就有女朋友了,人家是不想谈了才分的,话说那女的后来想复合,追他追得可凶了,我和小白同一个初中,那时候……”胖子边玩边讲,但却给鸡王一声“你们嫂子来了”打断了。
那个女孩一身素白色的长裙上衣,裙身上点缀着些藏青色的花,裙尾是连苏。女孩头发是放下的,没有扎起,只是有编着像花边一样的头发围着。风吹过,鬓角细碎的头发微微拂起。
“给你介绍下,这是我的兄弟,光头,为什么叫他光头,你看得出来吧,这是小白,我们兄弟里除了我最帅的一个了,还有胖子,嘻嘻嘻。”鸡王有点激动,因为他女朋友今天看起来是很漂亮,他当初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女孩会和她谈恋爱,可能因为当初聊天时,讲到了他有一帮好兄弟,可鸡王仍然深信是自己的人格魅力与不羁的性格迷倒了这个女孩。
“这是阿may,你们的嫂子,嘿嘿嘿。”鸡王说出嫂子时,原本给阳光晒成健康黑棕色的脸霎时变红了起来,手不自觉地挠起了头。
“嫂子,真漂亮,要是被某人强迫做压寨夫人,我光头愿拔刀相助。”光头的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胖子也赶忙附和,怕丢失了这份讨好的机会,见此,阿may噗嗤地笑了出来。
只是眼神划过那光头和胖子后,阿may的眼神便直直地盯在小白身上。小白自打一看见那个女孩,便去接手胖子手上的操作杆了,头也不抬一下,可能是八神庵太迷人了吧。
叁
“阿may,我们去看电影吧,放映厅最近新出了部电影,叫做‘这个杀手不太冷’,我们一起去看下吧。”走出街机馆的王基对着旁边的阿may细声说,但是阿may却仍转头看着街机馆,过了许久才轻轻地说“今天有点晚了,下次再看吧,我先回家了。”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留王基一人在原地呆立,也过了许久,才懊恼地说“我真是个大蠢蛋,阿may明显对电影没意思,她肯定想打街机,唉,多好的女孩啊,居然喜欢打街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嘿嘿嘿。”想完便一路小跑地回街机馆了。
光头和胖子打得有点累了,只有小白还在打。“今晚,我请你们。”鸡王兴冲冲地对着他们叫……
在光头家的顶楼的天台上,四个大小不一的背影坐在天台的地上,对着已经灰色的天空,夜色越来越浓。咕噜咕噜,白色的泡沫自光头嘴边流下来,光头擦擦嘴高兴地说,我们要这么潇洒做兄弟一辈子。胖子拍了下光头说“别什么一辈子,爷的青春才刚刚起步,你这说的一辈子好像即将落幕似的”。光头笑着说“胖子,我们肯定得一辈子,一定要一定要。”鸡王拍了下光头发亮的脑瓜,“你这样子就像一死变态知道吗?男人就要大气磊落一点。”鸡王站了起来,擦了擦嘴角的啤酒沫,“你们觉得你们嫂子怎么样?不错吧,哈哈哈哈,当初可是她对我提的交往,可见我王基的魅力,啧啧啧,没话说”,话说完了,鸡王又对着夜空长笑,青年人快活的声响穿透了这个地方。
“强子,你们声音小一点,妈给你们闹得耳朵疼。”光头他妈在楼下说。光头赶紧起来把鸡王的嘴给捂上了,“小声点,我妈最近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很不好,咱们声音小一点。”“哦哦哦,明白明白。”鸡王边说边用手打手势。
“你们想过未来么?”小白站了起来,对他们说。
“未来?当然是和阿may幸福快乐的生活一辈子,哈哈哈哈。”鸡王不假思索地回答。
“未来,我想搞钱,像我爸一样,哈哈哈哈哈。”胖子兴冲冲地回答。
“我想给我妈下半辈子衣食不愁,嘻嘻嘻。然后和你们做一辈子兄弟。”光头边说边笑,脸上的笑容溢了出来。
“我想考上一个远远的大学,逃离这里,以后生活在太阳落下,月亮升起的地方。”小白说完,便一口饮尽了啤酒,在他肩头,月亮已经悄然爬上。
“那小白得好好读书了,别和我一样。”鸡王看着小白说。
“鸡王,其实我感觉阿may不怎么样,咱们还是一起好好读书吧。”小白看着鸡王,说出了这话,这话一般他不会说,可是他却在月亮上肩头时说了。
“小白,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你怎么说我,我都无所谓,但是请你不要说阿may。”鸡王眼睛不知是不是酒喝了,有些发红,死死地盯着小白。
“没必要没必要,喝酒,去喝酒。”胖子赶忙凑上来,推开两个人,一人怀里塞了瓶啤酒。
“怎么会这样子?”光头看着险些闹起来的两个人,有些不解。
肆
虽然有些不快,但是在青年们推杯换盏中,也算冰释前嫌了。但是,回到家后的小白,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在一个人家楼下,靠着墙,抱着手,在等某人的出现。
终于那个人出来了,穿着白色的睡袍,头发扎成丸子,睡眼惺忪,但是却透出一丝狡黠。“你怎么想着来找我,我现在可是你的嫂子哦,被别人看到会讲闲话的。”原来是阿may。
“阿may你就别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和王哥谈恋爱,做人要清醒点,别干写破事,我们是不可能的,你越这样子做,到后面,我们都越难堪。”小白越说越气,拳头砰地砸向了墙。
“你有病啊,我怎么可能喜欢你,真有意思,等下王基来了,有你好看。”阿may看起来似乎有点生气了。
“你自己最好想明白,不要为了一段不明不白的感情毁了王哥。”说完,小白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可爱。”阿may嘴角上扬了一下,但很快因为另一个人的到来而抹去。
“阿may,我给你买了早餐,你趁热吃,刚刚那个是谁啊?”王基看着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渐渐远去。希望不是你,王基嘴里喃喃道。
伍
光头的母亲忽然病倒了,不知道是什么病,他们那个地方的小医院根本检查不出来,大医院光转院费就让光头着急的了。光头也是一个苦命的人,从小父亲因为在石场做事,时间久了吸入过多粉尘,肺积了病,干不了重活,整日卧病在床,看着挑起大梁的妻子和还年幼的儿子,男人的责任感折磨着他,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一瓶农药抹杀了那个痛苦的男人。也是自那日起,光头只想好好对母亲,弥补母亲一生的痛,而光头为什么是光头呢?仅仅因为理光头最便宜……
“胖子,你还有钱吗?可以借我吗?我妈这里还差些钱才可以继续办转院?”光头看着胖子,眼睛通红,自母亲病倒那日起,他就像变了一个人,放学后不再和鸡王一起到处瞎逛,而是回到那个小医院侍奉起了母亲。
“光头,你也知道,我把我过年弄来的压岁钱全给你了,真的没钱了。”胖子也是满脸通红,眼前的光头不再是那晚,贴在他旁边说一定要一定要的小屁孩了,而像是一个在河里快溺死,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溺水者,不计后果,只为一线生机。
“胖子,你骗人,你脚上的鞋明明是新的,你的书包也是新的,你衣服也都是新买的,求求你了,再借我些钱吧,我以后一定会给你还上的。”光头说着就不由自主地去摸,去扒胖子的衣服。
“你神经病啊,死远点。”胖子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了光头,跑走了。
被推到在地的光头看着逐渐跑远的胖子,想起母亲病倒前的日子。教室里的阿门,街机馆里的八神庵,天台上那轮在小白肩上明晃晃的月亮。一切似乎是这么近,一切似乎有是那么远。
自那天后教室里,光头的身影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陆
“小白,只要这件事,你做了之后,我就再也不会打扰王基,再也不会……”阿may看着小白,眼神迷离,嘴里轻轻地说出。
“你说到做到?我记得当初,你也是这么说的。”小白却是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看着阿may。
“说到做到,我对王基,本来也不感兴趣,大老粗,不像你。我们可以复合吗?我没有你,没法活啊,白三七……”阿may似乎想要扑到小白怀里,但是小白却躲开了。
“你越这样做,我越恶心,你只有半天的时间,时间过了,我们就彻底两清了。”小白脸上已经惨白,像是面对死人般面对阿may。
“好……你真这么无情,那我也死心了。”阿may恨恨地咬着牙齿说。
小白吐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只要度过了那半天,就可以恢复到像以前一样吗?阿门后面真的是灿烂的未来吗?小白笑了笑,对自己这些无厘头的想法。
阿may挑在了星期六黄昏和小白见面,穿着一袭乳白色的裙,花边在裙上装饰地很恰当,在黄昏的目光下,竟有些波光粼粼,她手上带着串藏蓝色的手链,那是初中的时候小白给她的。在影院门口东张西望的她引得不少路人驻足,看看这位窈窕的如同白月光般的少女究竟等来怎么样的年轻的恋人。
小白来了,穿着件白背心,外面裹着件黑色夹克,下身却穿着条沙滩裤,脚上是双人字拖。不像是约会,像是晚饭后来搓麻将的。“噗,白三七,你是故意的?穿成这样。”阿may笑着看小白,眼里浓浓的爱意。路人不禁咂舌,这就是年轻的爱情。小白却用怒视回应了每个祝福他们的人。
“要你管,赶紧的,电影看完,我就走。对了,我没钱买票。”小白有些怒气上来了。
“嘻嘻嘻,我买了哦,‘这个杀手不太冷',听说很好看哦。”阿may摇了摇手中的两张票。
不远处,一双因为愤怒而撑开到有血丝的眼睛盯着他们。“白三七,你给我等着。”低沉的像是狮子在低咆。
电影是很不错,但是整场电影却让小白奇怪,阿may没有一丝出格的举动,而是安分的看完了电影,看完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但不是饱含爱意,而是恨意,只是藏的很深,小白没有发觉到。“白三七,再见了,永远不会见了。”阿may说完,头也不回淹没进了夜色里,像是从未出现过。
小白走在回家的小街上,一边庆幸以后日子的太平,一边奇怪阿may奇怪的举动,可能她是真的爱不动了,但更多地还是对光头以及他母亲的担忧,想怎么把光头母亲的转院费凑齐。
忽然从黑暗中一个拳头砸来,结结实实地打在了白三七的脸上,紧接着又是一拳,把白三七打翻在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眼前。是王基,王基架在白三七身上,愤怒地盯着他,可是忽地泪水自王基两颊落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伴随着质问,又一个拳头砸了过来。
“你倒是反抗啊啊啊,别像死鱼一样,打我啊,你倒是打我啊。”王基竭力地对着白三七嘶吼,可是白三七仍不为所动,像是死了一样躺在地上,直直地盯着王基。
“你满脑子都是你的阿may,阿may,阿may,光头妈快死了你知道吗?王基,那个女人不是好东西,你给我清醒点啊啊,别再装了,你比我还清楚那个女人是不可能喜欢你的。我们以前的关系,都因为这个女人一把火全特么烧没了,这就是阿门打开后的路吗?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啊。你别忘了,你耳后的黑色文身,你说过,当初给别人骗了,现在有我们这一帮兄弟,你就算再傻也不会了,忠言逆耳,你都会听我们劝的,王基拜托你,醒醒吧。我让你打,我的确不是东西,泡嫂子,打我,你用力打。”说完,白三七干脆眼睛一闭,让王基打个痛快,可拳头没有下来,不久便感觉身体一轻,睁开眼看,发现王基跌跌撞撞地向夜色走去,逐渐被夜色吞没。
晚上的风可真冷啊,吹冷了多少人的心……
柒
这片地上的人潮起潮落,谁的出现谁的消失都没人记得住。小白在高考后的那个夏天,重新回到了那见教室,站在阿门前,阿门玻璃上灿金的颜料已经有些剥落,但在夏日阳光地照射下仍然闪烁着最后的光芒,像是回光返照。
阿门打开后,真的是明亮的未来吗?慈悲的父啊,你知道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