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秋冬的记忆”联合征文活动/秋之韵】
岁月像一条流淌着的长河,四季似一条条小船儿,轮流地在碧水中飘荡,身披黄色风衣的晚秋,如一位忠实的乘客,每年准时出现在那条秋天的小船上。
在黄土高原上的晋北大地上,在土生土长的憨厚淳朴的晋北人眼里,晚秋是黄的。一眼望不到头的都是黄,给人的感觉是,晚秋走到哪里,黄到哪里。满目的黄颜色,它悄然无息地席卷而来,它点染了我的家乡,它触动了我的恋乡情结,它也打开了我尘封的记忆……
每年一到了晚秋,“终于又等到有看头的黄圪蛋蛋的晚秋了。”大人们说这句话时,我们听着似懂非懂的,总觉得他们说的含含糊糊的,听不出来是用褒义词夸奖它哩,还是使唤贬义词讥笑它呢。
倒是我们这些天真烂漫的小伙伴们,既不藏着掖着,又不拐弯抹角,说得更直截了当。晚秋的黄,长不了的黄,就像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你们如果不相信,就到晋北地区的山上看一看,土黄土黄的,有什么看头?
说晚秋黄哇,它不够黄,那有初秋黄黄的向日葵花儿好看;同仲秋的黄花菜花儿比谁黄,还差一大截;就连开在山上的野菊花花朵,还有我们上山挖回的甘草,用热水泡成的甜水水,也比它黄。不过,说它不黄呗,它比冬天那暗淡的黄褐色,明亮一些;单调的早春,给人的印象总是灰不溜秋的,肯定没它黄。
为什么我们这些孩子对晚秋的黄,有这么深刻的了解呢?说来话长,我们的父辈们都在煤矿上班。七十年代的时候,由于煤矿生产机械化程度低,井下作业,不管是回采,还是掘进,一般都使用炮采的方法来完成,这就势必会造成下井的工人工作时间长。吃苦耐劳的父辈们,为了家庭的幸福生活,为了我们这些孩子们的茁壮成长,不是上一白天的班,就是上一黑夜的班。
说完全不喜欢晚秋的这片黄,也不是我们这些小伙伴的真心话。我们欢天喜地就等着父亲上班不在家的时候到来,脱离了严父的管控,如鱼得水般满世界疯跑一气,享受着不冷不热的晚秋,带给我们的那些开心的日子。
在高高的山岗上,满沟里都是那结着一串串饱满的金黄的沙棘果,我们这些小馋猫们,都是采沙棘果的高手。我们不急不忙的穿行在沙棘树丛里,遇到浅黄色的和浅红色的沙棘果,直接忽略掉,这两种沙棘果的果汁发酸,“吃多了能酸掉大牙”。
我们寻找的终极目标是,那种明黄色的深红色的娇艳欲滴的颗粒饱满的沙棘果。站在跟我们个头差不多一般高的沙棘树旁,用手把一根接着密密匝匝的沙棘果的树枝小心地拉到嘴边,睁大眼睛,避开那枝条上尖硬的针刺,用小嘴将一颗棵沙棘果轻轻咬碎,霎那间,凝结了一秋风雨清润的沙棘果,那浓稠的甜甜的微酸的果汁,爆满在我们的嘴里,再轻轻地咽在肚子里,那才叫解馋过瘾。
等小伙伴们都吃够了!大家伙顾不上擦掉沾了满嘴满手的沙棘果汁,以及沙棘果针刺在手背上留下的一道道血印,纷纷解开系在腰上的麻绳,拿起插在上面的那把劈柴斧子,把自己选择的长的密一点的甜一点的沙棘果枝条,用斧子把它们砍断,剁成一个一个小堆,用绳子慢慢捆绑好,把斧头往麻绳里一塞,背着那一小堆沙棘果,高高兴兴地往家里赶,家里的弟弟妹妹正等着享用我们的胜利果实。
晚秋空旷的原野上,也是我们小伙伴儿经常光顾的地方。那一丛丛茂密的枯黄的干草里,山雀喜欢在那里筑巢,可它们怎么能躲过我们这些小伙伴的那双锐利的目光。我们假装漫无目的地走在原野上,专门把那些山雀从草丛中轰起来,记住他们从什么地方飞起,又落到什么地方,便直接朝那个地方跑过去,再抬头看看山雀是否在我们的头上盘旋,就基本上能判断出它们的巢穴所在之处。
山雀的巢穴,是用柔软的细细的枯草编成的,小巧玲珑的,非常精致。巢穴里那五六颗山雀蛋,成了我们的战利品。我们把一颗鸟蛋轻轻地拿在手里,透过阳光看看里面有何变化?如果有小黑点和一团肉色的东西,我们知道这个小鸟已经快孵化成了,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到原处。
碰上鸟蛋里面是透明的,用手轻轻一摇仿佛能听见清清的液体在晃动,我们小伙伴们,就毫不客气把那些鸟蛋分了,打破一个小口子,用小嘴一吸溜,咽在肚子里,味道怎么样?我忘了,反正大家伙吃完后都是美滋滋的。童年那些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光,就这样被我们一天一天的打发掉。
现在想来,我们小伙伴们对晚秋的印象,比较直观,大家只关心所看到的表象,对内在的深层次的一些事物,缺乏足够的认知。可这些东西,都是大人应该关心的事,跟我们小屁孩们毫无关系。
年轻时,我对晚秋的黄,总是不屑一顾,打心里忽视它的存在。年轻心狂,总以为,浩瀚的宇宙,璀璨繁星,世界上有那么多奇妙的美好事物,等着我们去探究,四季里有那么多的五彩缤纷的秀丽景色,等着我们去欣赏,自然界有那么多鲜艳夺目的黄颜色,等着我们去顿足。哪有那种闲情雅,去关心晚秋这已然衰败了的黄。
就这样年复一年的,晚秋那片黄,低调来,悄悄走。在车队开车的我,过着上班下班回家三点一线似的生活,周而复始,乐此不疲。慢慢地随着年龄的增长,人到中年的我们,开始重新认识晚秋的黄。
直到前些年的一个晚秋季节,我乘坐着飞机,从太原武宿机场到海南省三亚市。在万米之上的空中,全方位的俯瞰南方的晚秋景色。满眼都是青山绿水,这对我这个久居北方的人,触动很深,感慨颇多。
南方的晚秋,碧水环绕着的巍峨青山,湿润的空气维护着层峦叠翠,蜿蜒的河流从万亩良田边穿过,每一个村庄都有一条小溪在流淌,许多人家房屋的后面都有一个鱼塘,水成就了秀美的河山。可以毫不夸张的讲,得天独厚的南方是水养的。
过了些天,我又从遥远的南方,飞往北方的故乡。当飞机进入黄土高原的上空时,满目皆是苍黄的大地,那一刻,我感到非常震撼,这就是我深深依恋着的故乡,晚秋本来的色彩。
晋北大地的晚秋,天然浑成,无需其他色彩点缀,依然气势磅礴。映入眼帘的是,黄土围拢着崇山峻岭,干燥的空气吹拂着千山万壑,土构建了锦绣的河山。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赞美我的故乡,天然浑成的北方是土生的。
我们渐渐地张开了怀抱,接纳晚秋那片黄。沧桑的岁月,就是一个沉淀的过程,我们在这个过程中品味人生,读懂故乡,对季节的认知,也由此改变。
晚秋里的瑟瑟秋风,吹凉了晋北大地,吹黄了连绵不断的山峦,吹黄了苍凉粗犷的原野,吹黄了满山遍野的胡杨林,吹黄了蜿蜒枯竭的河道,吹黄了我们向往的田园风光,也吹起了我们观赏最后秋色的热情。
选择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与一干兴趣相同的同学相伴而行,去抓住那渐行渐远的晚秋的尾巴,挽留一下它美丽的色彩,全身心投入地投入到它的怀抱里,成为我们这个年纪最惬意的事。
我想,在余下的人生岁月里,故乡晋北大地晚秋的那片黄,或许是我的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