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去卫生间时头有些微晕,我没放在心上,以为是起得太猛了。
等踏进走廊时,两边不停变换着颜色的壁灯,和顶灯投射在地毯上飞舞跳跃着的光斑瞬间加剧了我的眩晕感。
我踉跄着走了几步,结果差点没往地上扑个大跟头,连忙虚扶着廊壁往前走。
这时我才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的酒量其实并没有什么长进。
我走过好长一段路都没能找到洗手间,正四顾发愁时瞥见前方廊道尽头拐过一个身着正装的男侍应生。
我揉揉眉心,走上前拦住他:“你好,麻烦问一下,卫生间怎么走?”
“嗯,我身后右转直走,然后第,”他说着忽然停了下来,语气变得略有些怪异,“是你?”
我借着刚好转到他脸上的灯光打量半天,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神特么侍应生。
我可真是不长眼,醉酒问路问到前情敌跟前了。
还是个结下了梁子的情敌。
“奥,多谢。”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越过他打算继续自力更生找卫生间。
“站住!”身后声音陡然拔高,带上了一点怒气,“我让你走了吗?”
我回头看他:“这位,嗯,同学,你霸总文看多了吧,腿长在我身上,我去哪还需要跟您打申请啊?”
“你是叫秦柯吧,你整天缠着邢玥,他知道你是个骗子吗?”那人靠在墙壁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讥讽神色。
“这和你有关系吗?”我不禁想笑,“另外,他现在是我男朋友,麻烦你以后离他远点。”
我转身就走。
身后又传来声音:“提醒你一句,邢玥最讨厌别人骗他。如果他知道了你以前在三中的事,你猜,他还会不会和你在一起?”
“呃,同学,我倒不知道,我以前在三中有什么不能告人的小秘密。”我嗤笑一声,懒得回头看他。
“你还记得我表姐吧?”他追了过来,站在我面前追问道。
我看了他一眼:“不认识。”
“她叫顾雨,许洋的同桌,想起来没?”
眼前的男生眼睛里带上了狠意,那神情仿佛是笃信自己的话语携带了直击我要害的匕首。
我停下脚步想了想。
“奥,想不起来,没什么印象。”
懒得再和这人纠缠,我绕开他继续往前走。
“你忘了许洋出事后你在医院里赶走她时说的话了吗?”那人不死心,继续在身后大声说道。
我脚下未停,向后挥挥手:“还真忘了,连人都忘了,再说了,关你屁事!”
“你他妈的,你一个杀人凶手,狂什么狂!”
“小柯,怎么了?”
身后同时传来那人的一连串怒吼和邢玥的声音。
我回头看去,邢玥就站在走廊拐角。他往前走了一步,看到了一脸怒气的那哥们,声音顿时冷了几分:“陆蒙?你在这做什么?”
我看向那人,他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邢玥,脸色不怎么好看。
这家伙原来是叫陆蒙。
啧,名字听着和他本人一样讨厌。
“我……”陆蒙一时语塞,见我看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又转向邢玥,“你忘了吗?今天是我生日。”
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委屈。
啧啧,影帝啊。
我觉得他这个人更加讨厌了。
邢玥走到我身前握住了我的手:“醉了?”
我看着他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找不到卫生间了。”我同他说话时越过他肩膀看着陆蒙,他剜了我一眼。
我冲他笑笑,踮脚凑近邢玥,吻住了他的唇。
陆蒙睁大了眼睛,他突然冲过来抓住了邢玥的胳膊:“邢玥,以前是我做错了,是我不懂事,我给你道歉,我们和解吧。”
我抬头看邢玥的眼睛,他拍了拍我拽着他衣服的手,待我松开后转身说道:“陆蒙,你已经成年了,不再是小孩子了。我原本把你当做很重要的人,可对你来说那只不过是个笑话。是你亲手毁了我对你的信任,我早说过,我们之间以后也没法做朋友了。”
陆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眶渐渐红了:“我当时不过是开个玩笑,那不是我的真心话,我当时,当时是怕被他们瞧不起才那样说的。”
“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你和你的朋友们想怎么玩都无所谓,都和我没关系了。”邢玥淡淡说道,“秦柯是我的男朋友,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他。”
“你,你才认识他多久,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就不怕又被他骗了!”陆蒙看着邢玥,越说越激动,最后指着我喊道,“他可是个杀人犯!”
我看着他伸到面前的手指,笑着抬手在脖颈处比划了个手势:“咔,既然知道了就别惹我不痛快,小心杀人犯杀了你哦。”
陆蒙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样的反应,他站在那有气撒不出,表情活像是吞了苍蝇:“你,你有病啊,你简直是神经病!”
我笑着点头:“没错,我是有病啊。”
邢玥捉住我的手,低声说了句:“别闹。”
我屈指挠了挠他的掌心,不说话了。
“陆蒙,这是最后一次了。我说过,我们之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也没什么可再说的了。以后如果你还要这样胡搅蛮缠,打扰他,我就不客气了。”
邢玥说话声音不大,却成功地让陆蒙安静下来。
我扭头看邢玥,头一次在他脸上看见那样冰冷的神色。
我突然觉得陆蒙有些可怜, 他站在那眼底发红,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邢玥拉着我转身走了。
走过半条走廊时我回头看陆蒙,他还站在那,低着头。
我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我总觉得他应该是哭了。
邢玥捏捏我的手,叹气道:“别看了,他不值得你同情。”
我和邢玥一起回包厢时,看着他那柔和了许多的侧脸,我问他:“玥哥,你就这么信我,不怕万一他说的是真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总觉得心里有处地方十分不踏实。
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我忘掉了。
邢玥停了下来,他看着我疑惑道:“怎么这样说自己,他那人就那样,被家里惯坏了,说话口无遮拦,你别放在心上。”
我点点头,想想还是不死心,追问他:“可你为什么这样信我,还对我这么好,真不怕我骗了你?”
邢玥笑了,看着我没说话。
我拽了拽他的胳膊,催他回答我。
他抬手捏了捏我的脸,像哄小孩一样说道:“不怕,因为你值得。”
我虽然不太明白他为何这样说,但听到这句话时,漆黑冰冷的心田好似被注入了一束暖黄柔光,充盈而熨帖地包裹住我的心脏。
再回到包厢时,陈魏乐和苏弥已经回来了,两人正在那边合唱着一首慢歌。
他们俩看了看我,陈魏乐凑过来低声问邢玥:“没事吧?”
邢玥摇摇头,陈魏乐又看看我。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抱歉啊,突然感性过头,吓着你们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来,我给大家露一手,来首欢快的歌!换换心情!你们就好吃好喝听着啊!”陈魏乐说着跑过去换下了苏弥。
“一首我最最喜欢的《Guess how much I love you》送给我的好朋友。”陈魏乐主持人歌手双担,拿起话筒开始唱了起来。
这原本是一首温馨的亲子儿歌,被陈魏乐带着俏皮的笑意唱出来时,倒像是热恋中向伴侣诉说爱意的情歌。
唱到最后,我们三个人也同他一起轻轻哼唱起来。
一首歌足足唱了三遍才停下来。
那晚回学校时,我心里轻松了好多。
我想可能和我终于鼓起勇气,把压在心头那么久的事说出来有关。
也可能只是因为我又一次对邢玥敞开了心扉,把沉重过往丢给了他,而他,毫不犹豫地托住了我。
陆蒙的话全然没有影响到邢玥,但却让我隐隐有些不安。
他说我是杀人犯时的表情不像是单纯的打嘴炮。
那是一种言之凿凿的自信。
他是相信自己说出口的每一个字的,并且有着绝对的底气。
我想大概是他口中的表姐,那个叫顾雨的女生同他说的。
可我实实在在不记得自己同那女生有过什么冲突。
但是那女生又确实带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睁眼躺在宿舍床上努力回想着,除了在许洋教室外看到的那一眼,再也找不到一星半点与这女生有关的记忆。
她确实是许洋的同桌没错。
可其他的,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书桌上的台灯发出的微光充斥着整个房间,夜晚的校园并不怎么安静,窗外时不时有人路过,远处有人在大吼大叫。近处的脚步声和那若隐若现的尖锐发泄声穿过窗玻璃传入我耳中。
我看着深棕色的窗帘开始犯头疼。
我闭眼等着睡意的宠幸。
外面的声音响起的频率越来越小了。
可我的头疼症状却丝毫没有减轻。
我起身下了床,在书桌抽屉翻了半天找到一盒布洛芬,就着杯底的一点水咽了两颗下去,然后又回到了床上。
我看到了站在那间教室外面的我,穿着蓝白色的春季校服,百无聊赖地扣着自己肩上的书包带。
教室中间的那张书桌前,许洋给身边那女生讲完题,起身看了一眼窗外,冲我打了个招呼,就弯腰收拾他的书包。
我依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知道,那就是许洋。
那女生突然拉住了许洋,往他手里塞了一个东西,然后抢先跑出了教室。
她向我迎面跑来时脸上红透了,甚至连个招呼也没打就跑远了。
我一脸诧异地看着她身后不紧不慢走出来的男生:“她怎么了?”
许洋看了眼我身后跑远的身影,声音里带了笑意:“大概是害羞了。”
我扫了一眼他,目光停留在他手上:“那是什么?”
许洋伸手递过来,我看了一眼手中的信封。
上面写着几个娟秀的小字,给亲爱的同桌,后面还跟着个粉红色的爱心。
落款是,顾雨。
看到那两个字时,我睁开了眼睛,静谧的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急促的喘息声。我抹了一把脸,发现自己已是一头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