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二）

小雪

距离火车开动还有三小时。

预谋已久的离家出走就在今天行动，春季学期省吃俭用地攒了500块钱，早上花去将近一半买了今晚八点去A市的火车票。此时小雪坐在床边，将两张一百块抽出放进书包夹层的口袋，把剩余的零钱折叠整齐揣进裤兜。

再次检查自己的行李：所有的东西加起来也仅仅是一个双肩包。

小雪不停地抬手看表，已经下午五点了，距离火车开动还有三小时。至于父母，随便怎么样了，总之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们。

还有半小时才能离开。小雪想：“一般吃完饭他们都会按惯例出门散步，反正吃饭时和母亲刚吵过架，那个人也不会关心我去了哪里。”

突然感到一阵燥热，小雪抬起遥控把温度摁到了最低，老旧的空调发出轰——轰的声音，也不过是轰声大，冷气小。

她站起来，仔细审视自己住了17年的房间，到底这么多年了，离开那个天天找茬的女人是容易，离开熟悉的物件却还有点犹豫：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衣柜再加上角落的几箱旧的教科书。

这个老家运过来的竹床，睡上去会吱吱呀呀地响，但小雪却最爱这个家具，这是外公在小雪升初中的那年暑假在山上亲手做好送来给她的，那时外公的身体还健朗，和爸爸一起呼哧呼哧地把竹床一口气搬到了五楼，小雪绕着竹床跳来跳去，上摸摸，下看看，麻利地铺上自己的被褥，生怕这竹床被人夺了去。一晃过去了五年……外公去年走了，外公走的时候身上多痛啊，还强撑着要坐起来给小雪塞钱…想到这里，小雪的眼泪唰唰地掉，她坐下来，趴在竹床上，眼泪也淌在床上……这还是头一次，小雪放自己肆意地想念着已故的外公。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开门喧哗又关门的声音，小雪关掉空调，等待空调的轰声彻底停止后，走到门边屏息听外面的动静，只有两层墙外的楼道的声音，屋内一切沉寂。再等等，从五楼到一楼，再到村口，大约要走上5分钟，不急，再等等。

小雪拎起背包，打开房门，扭头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叹了口气，像是在与房间告别，随后砰地关上了门。去厨房看看，刚才没吃完的饭菜连同四方矮桌被一起抬到了厨房，罩上了纱网。回到客厅，所有老旧的木制家具都安生地呆在十几年来一直呆着的地方，只有茶几上散落着四五个橘子颜色鲜艳。

这还是前天去接弟弟放学时在路边买的，当时弟弟指着路对面堆满整个板车的橘子说：“姐，你不是爱吃橘子吗？买点橘子带回去吧。”小雪看着一车灿灿的橘子，一边往对面走，一边歪着头对弟弟说：“说什么我爱吃，你不是也爱吃……”

小雪怔怔地盯着茶几上的橘子，突然有点后悔没有和弟弟告别，不过后悔也来不及了，火车马上就要开啦。小雪抬手看表：17：35。差不多了，走到茶几边捡了两个橘子揣进上衣口袋，叹了口气，再次下定决心，转身就走到门口开门，出门把门一甩，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跑，路上哪个熟人也没遇到，一口气跑到距离村口一站车的地方才停下。没等几分钟，公交就来了，直到上车坐下，小雪悬着的心才落下。

跟着公交车晃晃荡荡了10分钟后，小雪才意识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有交替照进公交车里的昏黄的路灯给了这辆车一点动力。路边的梧桐不断倒退，连带着过去的生活也被抛到脑后了，小雪开始感到轻松起来。

“前途即是光明。”，曾经在哪里看到过的句子此时闪现，“啦啦啦啦啦啦……”小雪甚至开始哼起不知名的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