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明白的一些事

    表哥被枪毙的那年,我莫名其妙地听到一封这样的口信:死刑犯被枪毙的子弹要家属出钱,子弹一块钱一粒,大概三粒,要交三块钱。另外,死刑犯上路前要吃顿好的,家属可做好送过去。

我那时候住在老家沅江麻纺厂附近。没有现在的一级公路的时候,沅益公路是条通向全国各地的重要公路,虽然窄小,却车来车往多少重大的事儿都会在在那儿遇见。而我所住的公路旁边,后面还有一个宽广的打靶场,场后面是条河。那时候,很多死刑犯就在那里执行的。

我经常牵着前任的手,从那条打靶场经过,去一个叫九棵树的地方,那里住着我们共同的朋友刘翠英大姐,她也是教会的姐妹。后来,我再也不去走那条路了。

我的表哥就在那打靶场被枪毙了。那天早上,警车长鸣,很多人涌出去观看。我正在洗拖把,原本我很不喜欢凑热闹的,可是那天,我好像有感觉提醒,一定要出去看看!我把还没洗好的拖把丢在那儿,随着涌动的人群小跑到了公路旁——我一眼就看见了刑车上的表哥,他被反绑着,身后面有块牌子,牌子上有他的名字:郭建辉,死刑。

我颤抖着叫了一声大建哥!居然被他听见了!他回过头来看见了我,他认出了我,张嘴欲说却说不出话来(死刑之前都没法发声)……他一边朝我我努嘴一边使劲摇头,我清楚地知道他在告诉我:别哭!没事!别哭……

表哥是个混混。偷啊抢啊都有犯过,但罪不致死——我总觉得他罪不致死,只是姑父姑母对他很失望,不想管他而已。家里没有人管他,可想而知——不然,怎么到判了死刑后我这个做表妹的亲戚会莫名其妙听到口信说,要去交三块钱子弹钱?最后一顿饭估计也没人做给他……

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去交三块钱子弹钱,我没有去交,也没有哪个亲戚去交,谁交上的?谁去交上的??不交是不是可以不枪毙?我一直想不明白……

那要交三块钱的事,这么多年总在我脑海里徘徊。这些直接影响我思考生命的终极意义的事情,还有很多。如同《城南旧事》的电影一样,许多懵懂的童年记忆放在成年里回望,仍然无法清晰,无法有明确的答案。

而许多过去清晰的事情,到现在想起来,那些清晰的只是事情的整个经过,而事情背后的意义却越来越懵懂了——我还记得剪着齐刘海的学生头的主人公,看着自己熟悉的人被警察带走的诧异和失落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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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愁云惨雾,从过去到现在,从没消散过,还在轻轻飘裊,只要你静下心来去想,你就会陷入一个恐怖的未知的世界……

曾经有个朋友给我讲过一个让人笑不出来的笑话。他说有个死刑犯要上断头台了,被砍前,他有个小小的请求,他要请求侩子手动手时,别从他颈部的伤疤那里砍下去……

我想起那三块钱子弹钱,想起那刀错过伤疤砍下去的那一刻……我想知道活着和死去之间的距离,我想明白死后是个怎样的世界。我想知道含笑九泉和死不冥目的两个极端是不是走到了一条路上。

我想了很多我想不明白的事。陆陆续续,我身边的一些亲人走了。去年的这个时候,公公去世了。他们都去了哪里呢?大女儿做着做着功课,难过起来,叫我从店里回到住房那边陪她。我跑过去抱住她,和许多想不明白的事一样,亲人之间这么有灵犀吗?

我想孩子爷爷的时候,孩子也在想她爷爷,真是爷爷在天有灵么?这种感应的事,常让我们有说不出的感叹。

我想不明白的事儿,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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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思维引领着我们走向明了。可是在法与罪,生与死,在看不见说不出的感应中,理性又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它把我们引入了更深邃的空洞中,却找不到出路。思维何其有限,想不明白的事盘旋在脑海——

……这样的知识奇妙,是我不能测的;至高,是我不能及的(诗139:6)

回归到上帝的话里,我才知我想不明白的事虽多,却是正常——我一个被造的,岂能测透造物主的奇妙呢?

生命中这些不明了的空洞,原本是要叫我们明白另外的事:人,何其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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