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不要死好吗?"

药罐旁的男孩弯腰看着火候,拿着蒲扇熟练的扇着,准备好托盘和药碗,端着走出厨房,路过清冷的大堂上了二楼,轻声敲门,里面的人低声应了句,男孩推开一半门进去立刻转身关上,屋里袅袅的烟飘散着却还有一丝冷风,男孩将药放下过去窗边将未关严实的窗拉紧,有些想出口埋怨木桶里的男人怎么又不关紧窗却想想又憋了下去。

"下次。"桶里的男人温柔的声音从烟中穿过来。男孩走过去从旁边的热水桶里帮他加水,却不说话,"好了,我下次一定关好,别生气了。"男孩还是不说话,"等明日到了府里我就让言易哥哥给你做花糕好不好?保证不再只让你吃一包。只是,你以后,不可再多吃了。"男人说着就要起身,一滴水珠滑过他的肩膀后背又滴进水里,再找不到那滴水珠,却又处处都是。男孩有些发呆的把手伸入桶里又猛地一惊把手拿出来,男人正在穿衣服,没有注意身后男孩隐忍的眼光,甚至有些闪亮的东西在眼里,隐隐约约。

大堂里正中央的灯笼来回摇着,烛火也忽明忽暗似有要灭之意,男孩正对灯笼坐着,眼睛笼罩在黑暗中,没有一丝光,双手垂在腿上,只是仰头盯着那个正中央的灯笼。

"小阿凊,你怎么还不去睡觉?"王至一手掂着两坛酒一手拿着剑迈着大步子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长凳上,还顺便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阿凊却低着头并不说话,连平日的冷冽气息也无影无踪,王至便也明白了,阿凊若是这般消沉,必是为了公子。

"阿凊,明天我们回府后就去澄山游山玩水好吗?"王至见阿凊并无反应,朝他靠近了一些,弯下腰低头凑在他的头旁,轻声说:"如此,公子再也不会去涉险了。"阿凊终于抬头,一双闪亮亮的眸子里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吗?"声音颤抖着,有些哭腔。王至笑了笑狠狠的点了下头,阿凊这才满意的起身回去。武功再高强,名气再多么远扬,他依旧只是个十七岁的男孩,还是个孩子,对自己在乎的人,丝毫都学不会保留任何。王至拿起酒坛仰头喝了半肚子,眼神恍惚,如若这次真能平安回去,日后定不会再有事能这般让公子涉险,他明日就算是豁出了命,也要护公子周全,定不再让公子受苦。

明月照空,风吹水动,暗夜的黑没有边际,却有火光。

"顾向暄!"女子一袭白衣拿剑指着男人,衣袖被风吹起挡住了脸,眼睛却通红,男人却不转身,连动也没动一下,"你果真是安珀国的人,今日我运依依,与你顾向暄,一刀两断,杀父之仇,不同戴天!"女子一剑刺过胸口,血溅满了脸上。顾向暄缓缓跪下,喘着粗气,却费尽力气扭头,想要再看身后的女子一眼,那剑,却又刺进了几分。

顾向暄慢慢睁开眼,脑子还昏昏沉沉并未清醒,鼻子里却吸进一阵冷气,他有些喘不过来气来,却压着自己不要那么明显,慢慢起身,穿上外衣,并未束发,他已经没有力气抬起手了,慢慢走到窗边抬头看了下月亮笑了笑:"进来吧,外面冷。"

圆桌上只有两杯冷茶,顾向暄将披风披到对面白衣女子的身上,走去窗前。月光朦朦胧胧的从窗口笼进来,罩着窗前没有束发更显消瘦的人,短短数日,他便不是那个爱笑的王府少爷了,她也不再是运宰相家的千金。他们数年的感情,数日便烟消云散。

运依依呼了口气,笑容满面。

"王一哥哥,你要走了吗?"

"走前,能否答应我一个要求?"

"杀了我吧。"

"依依累了。"

"依依……"

"顾向暄。"运依依轻声笑了,纯真的仿佛还是一个小女孩,"顾向暄,这个名字真好听,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看着我手里的层叠糕,说,能不能分你一块,我不愿,你便拿出花糕与我交换,我很开心,可后来我发现,你并不爱吃层叠糕,你不爱吃酸。"运依依将眼光凝聚在那个背影上,"你能不能告诉我,从我们的相遇开始,都是为了以后的,计划吗?"运依依撑着脸,嘴角翘起,眼中遍布着期待看着窗前的人的背影,那背影冷酷的仿佛没有感情,不含一丝犹豫,声音低沉平静,却还没有掩不住语气里的温柔,或许那便是他天生的吧。

"是,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安珀国。"

运依依轻声笑了一下,低头揉了揉眼睛,本就是这种结局,自己为何还要不死心的问这个叫顾向暄的陌生男人啊。深呼了一口气,女子的衣摆拖在地上,一步一步的,靠近顾向暄。

窗前的男人身形一抖,腰间被紧紧搂着,身后的人颤抖着,呜咽声用力压着却还是听的清晰,究竟是什么样的痛,才能让那个从不低头的姑娘,哭湿了眼前人的衣衫。顾向暄紧紧攥着拳,眉头一皱,喉中有丝丝惺甜冲上来,身体早已撑不住,却还是舍不得倒下,舍不得身后那个曾经护在心口的女子,他在这污浊的朝堂上淡定自若搅弄风云,此刻却对身后的姑娘,毫无办法。

床边的冷气越发沉重,顾向暄却深吸了一口,呛的眼角发酸,低头笑了笑,苦涩,却又解脱。

"依依,枕下有一封信,交给腾州山的祝先生,他自会为你安排后路。"顾向暄扭头笑着伸手拍了拍运依依的手,"是你喜欢的路。"运依依睁大了眼睛,却挣不开顾向暄的手,只得保持原来的姿势听他的声音缓缓传来,逐渐喘不过气来。

"依依,自我与你相知,数年来,我对你的心意没有掺杂一丝不纯之意,我自知以后不能护你周全曾想过与你有意断往,可却耐不住心中所念,才致你如今悲痛加倍,我走之后,望卿日后,纯真依旧,再无难过之事,运依依于顾向暄而言,犹如日月,却是万辰,低耀笼之,我心只能,至此,望卿原谅。"

运依依楞在那里,手脚冰凉,眼角的泪痕还很明显。

"不要,王一哥哥,不要,我有解药的我有解药的,不要死你不要离开依依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求求你……"运依依手忙脚乱拿出药瓶,顾向暄眉眼温柔看着运依依轻声笑:"依依,我已服了另一种药,你是解不了的。"

"你知道,你知道刚刚我搂你时手里放了毒让你闻,你为什么,为,为什么,你……"运依依已泣不成声,那个男人已为自己做好了一切打算,自己却亲手杀了他,杀了自己的命。

"依依,我的使命已经完成,有些累了。"顾向暄倚着冰冷的墙,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快要和墙一样冰冷,他抬手,为心爱的人最后拨起耳边的头发。

"王一哥哥,我不要你死,我不要……"

"依依,不要哭,此生是我对不住你,我以此请罪,若有来生,我定投胎于离你最近的地方,守护你,一辈子。"

"顾向暄你不许死,我不许你死,不要走好吗……"

"顾向暄,顾向暄。"

"王一哥哥,依依不怪你了。"

"顾向暄,你说的,我等你到下辈子。"

"顾向暄,运依依会带你,去走我们曾经说过的,最想走的路。"

阿凊一步一步跪着过来,胸口闷痛,喘不过来气。

"公子,你怎么在窗边,快起来公子,地上很凉……"

"公子你醒醒,天亮了,该回府让言易哥哥做花糕吃了,公子,公子……"

"公子你身上怎么那么冷,公子你盖上被子就不冷了……"

"公子,阿凊再也不会不听话了,你醒醒啊……"

"公子,不要死好吗?"

你可能感兴趣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