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国庆节那天,安心和县文艺群的朋友去红城金澜山采风,中午时分,大家提议去山脚下的农家饭庄“金湖老家”聚餐。
安心做梦也没想到,居然会在那里邂逅了三十多年未见的老同学安辰。
当衣着考究的安辰从他的宝马x7里出来时,安心他们也刚好从大巴车里下来。望着保养极好派头十足的安辰,安心不禁一阵愰惚,尽管时隔多年,尽管他的身体微微发福了,但是安心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她有些迟疑地叫了一声:“安辰。”
安辰微微一震,阳光下,安心安静地望着他,酒红色的长发闪闪发亮。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依旧修长的双腿。
同行的朋友金鱼好奇地问安心:“你们认识?” 安心爽快地说:“他是我同学。”
谁知道安辰的脸瞬间煞白,如临大敌般又钻进宝马车绝尘离去, 安心大为尴尬和疑惑,不知道安辰为什么对她避而不见?
好在没有人注意安心,大家嘻嘻哈哈地拥进“金湖老家,”正是用餐时间,里面几乎座无虚席。
组织这次采风活动的林校长,正焦急地和前台经理交涉着,想包一个大房间容纳他们这一行人。前台经理说除了最贵的“梅花厅”外,再无包房。
正在林校长和前台经理讨价还价的时候,门外走进一个留着板寸、戴着墨镜的中年男子,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安心,迟疑地说:“你是安心吧?”
安心闻言吓了一跳,扭头看看他说:“你是谁?”
中年男子摘下墨镜说:“我是你老同学李建平呀!”
安心在脑海里快速搜索,好像记得有这么个人,于是她微笑着说:“你好,老同学!”
李建平笑着说:“你好安心,今天怎么有空光临本店呀?”
安心吃惊地说:“你是这家店的老板?”
李建平笑笑说:“怎么,看不起老同学?”
安心笑道:“哪里哪里,我听同学说你在欧洲发财去了,却不知道你几时回来当老板了?”
李建平笑着说:“此事说来话长,今天你和你的朋友们先去梅花厅用餐,饭钱算我的。以后找个机会把你们三剑客和其他同学聚一起,听我慢慢道来。”
安心听到“三剑客”三个字,心里一恸,那些久违的回忆潮水般瞬间将安心淹没。
二
三十年前安心和安辰,还有一个叫安清的是高中同学,因为同姓,所以格外要好。
那时候学校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同姓的男女生交往,大家不会说闲话,安全。 所以,没事的时候,他们仨经常在一起聊聊天,谈谈心。
安辰和安清去打球,安心必在旁边呐喊助威,一改往日的安静沉稳。
安心在学校出板报,安辰和安清必鞍前马后地帮助安心排版、插画,安心的诗,安辰的画,安清的仿宋体,是他们班板报的三把亮剑,因此同学们在背后戏称他们为“三剑客。”
安心比安辰小比安清大,所以她常常左一声哥右一声弟的叫他们,两人很享受也很宠爱她。每次从家里带什么好吃好喝的,总会第一个送给她。
所以每个他们返校的日子,都是安心最幸福的时刻。她可以边吃着他俩从家里带来的零食边听他们俩讲在家的逸闻趣事,笑声在校园的晚风里响成一串串风铃。
安辰和安心一样安静,唯有安清像个孩子,整天尾巴一样哥哥姐姐地叫着他们,他俩总是宠溺地看着他笑着闹着,苦闷的日子也云淡风清。
安心第一次在学校过生日,安辰送她一个天蓝色带锁的日记本,安清则送她一条纯白色的丝巾。 安心将丝巾系成蝴蝶结,放在抽屉里,那本天蓝色的日记本成了她每天的心灵栖息地。
有一次她忘了将日记本带走,又偏偏忘了上锁,结果被一个好事的同学偷偷看到,结果全班同学都知道安心爱上了一个人,只是大家都猜不透那个人是谁。
安辰和安清也好奇地追问安心爱上了谁,安心笑而不答。这是她的秘密,亲密如安辰安清,她也是不能告诉的。毕竟,有些秘密只能藏在心里,说出来就不是秘密了。
有一次安辰背着安清偷偷问安心:“你喜欢的人是不是安清?”
安心脸一红,说:“怎么可能呢?我当你和他是我的亲人,绝不敢有半点非份之想。”安辰有些小失望也有些如释重负。
时间一长,他们俩还是发现了安心的蛛丝马迹,原来安心喜欢的男生,是隔壁班的梁风,那个有着一头卷发和高高鼻梁的帅小伙。
安心像安静开放的夜来香,不起眼也不张扬,属于那种清凛凛的人。 只有面对安辰安清,她才常常流露出她的古灵精怪。
有次下大雪,他们仨在操场上看雪,安心突然说:“我讲个笑话你俩听吧?话说明朝大才子解缙小时候便聪明过人,有次下大雪,教他的先生摇头晃脑地吟了一首诗:
天公下雪不下雨,
雪到地上变成雨。
变成雨来多麻烦,
何不当初就下雨?
小解缙立即也吟了一首诗回复他的先生:
先生吃饭不吃屎,
饭到肚里变成屎,
变成屎来多麻烦,
何不当初就吃屎。 他先生听完当场晕倒。”
安心煞有介事摇头晃脑地讲完,两个大男孩已笑翻了。
他俩一个把她当姐姐一个把她当妹妹呵护着,彼此之间自有一份难以言传的亲密。
安辰幼年丧父,母亲将他和姐姐千辛万苦拉扯大,已经熬到油尽灯枯了。为了供安辰上学,姐姐念完小学就缀学了,小小年纪就担起了养家糊口的重担。
安辰读书很卖力,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名列前茅。他姐姐成家后也时时资助他,只是家道一般,能接济的不多,安辰从初中开始,就不得不利用寒暑假打零工挣钱,所以安辰的求学生涯很是艰辛。
安辰常常不舍得吃饱,安心会偷偷去买个包子或者馒头命令他吃下去,安清看见了便大叫:“姐,我也没吃饱!”
安心笑着说:“真的假的,姐姐也给你买一个,省得你说我偏心。”三人便相视大笑。
那时候三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考上大学,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他们仨学习上你追我赶的,总在伯仲之间,因此也生了惺惺相惜之心。
他们曾相约报考同一所大学,继续保持他们的“三剑客。”
三
毕业前夕,一个彩霞满天的黄昏,安清兴高彩烈地向安辰和安清宣布:“我有女朋友了!”
安辰和安心大为好奇,忙不迭地问:“是谁?”
安清笑嘻嘻地说:“你们猜?”
他们俩摇摇头说:“猜不到!”
安清神秘兮兮地说:“说出来你们俩可要保密啊!她就是安心的同桌一一一秦月儿。”
安辰和安心一人给了安清一拳,笑骂道:“臭小子,挺有眼光,秦月儿是个好女孩,希望你们能从校服到婚纱! ”
安清说:“放心吧!我们一定会的!”
接着他又问安心:“你和那谁怎么样了?”
安心脸一红说:“我们什么也没说,考完试再说吧?”
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安心邀请了梁风,安清邀请了秦月儿,五个人奢侈了一把,将手中没花完的钱凑一起,去学校附近的饭店吃“最后的晚餐。”
席间,安心一直闷闷不乐的,安辰笑着说:“安心,开心点,我们几个人郑大还会再见面!”
安心的眼泪就“哗”地流了出来,慌得安辰和梁风同时手忙脚乱地递手纸给安心拭泪。
安清调侃道:“姐,这还没到十八相送呢,你倒先哭了起来。”
安心抽抽答答地说:“我怕这一别就是一生!”
秦月儿望着安清欲言又止,良久,也悄悄用纸巾拭去了偷偷流下的眼泪。
谁也没想到安心的话最后竟一语成谶。
高考分数出来后,安心竟然意外落榜,让老师和同学们大跌眼镜。 安辰和梁风如愿以偿地考上了他们当时议定的河南郑大,安清以三分之差与郑大失之交臂后,选择了新乡师范大学。
秦月儿也落榜了,不过她那当辅导站站长的父亲,已帮她在某小学谋得了教师的工作。
唯有安心,遭此重击,埋藏在心里所有美好的愿望都将随着落榜而灰飞烟灭。她不甘心,可也无能为力,所以她避开所有人,捂着脸逃也似地乘车而去,回家后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地望着屋顶发呆。
第二天,安辰和安清辗转来到安心的家,请求安心回学校复读,他们热切地说:“安心,加油!以你的能力,明年一定能考上理想的大学!”
安心望着瘫痪在床的母亲,和不到五十却已白了一半头发的父亲,无力地摇了摇头,这个风雨飘摇的家,能够让她读到高中毕业已是倾其所有了!
安辰和安清望着失魂落魄的安心,心里也是阵阵隐痛,这个和他们朝夕相处了三年的女孩子,曾带给他们多少欢乐和感动,如今一别,不知道何年何月何日才能再相见?
两个人惆怅地和安心握别,一再嘱咐安心争取回校复读一年。 安心咬着嘴唇别过头,强忍着盈盈欲泣的眼泪与他俩挥手告别,心里已是波涛汹涌。
那个梁风,也如风一样,和安心的高中生涯一起剧终。
四
一个月后,安心去了北京,在一家面包厂做临时工,一个月150元,不包吃不包住。
她只好临时借住在离面包厂八里外的小姨家里,小姨和姨夫种菜园子,房子是自己捡的砖头垒起来的蜗居,她去了,姨夫只好每天晚上拿块板挤在他兄弟的房间里凑合睡。
安心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快速洗嗽后即匆匆赶路,八点前必须到厂,否则10元钱的全勤奖就泡汤了。
安心从来不吃早餐,饿了就捡面包箱子里退回来的过期面包吃,中午在厂里吃饭,最多吃一块五毛钱,绝不多吃,她想一个月怎么也要攒下一百元钱,她想挣够一年的复读费用后回去继续读书。
她知道,她的明天,必须要靠她自己的双手去改变。好在晚上回小姨家可以吃一顿饱饭,这是让她那时候最热切期盼的事情。
两个月后,安心意外收到了安辰从大学寄来的求助信,说他母亲和姐姐凑够了他上大学的学费,却没有多余的钱交伙食费了。
安心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午间休息时便去邮局按地址给他汇去了一百元。 随后,安心嫌面包厂工资低,就辞了工,前去河北玉田,投奔她的发小玉芹去了。
玉芹和一个叫小凤的老乡,给石臼窝的村支部养鸡,安心去了后,玉芹便将她和另外一个叫文梅的老乡,送到她附近一家大型的私营养鸡场去养鸡。
从没干过活的安心,既掌控不了独轮车,也没力气将一车鸡粪从一个呈45度的斜坡推上去。
第一天上班,她便将第一车鸡粪翻在了上坡的中途。带她的小师傅杨子看着瘦削单薄的安心说:“这活儿不适合你!”
安心也不吭声,咬着牙忍着恶心的鸡粪味,一掀一掀将鸡粪重新铲到独轮车里,分两次推了上去,谁知道往回走的时候,安心没控制好车的间隙,独轮车的铁支撑狠狠的磕在她的脚后跟上,顿时鲜血直流,疼得她直吸冷气。
安心咬着牙忍着痛,依旧卖力地去鸡舍取第二车鸡粪,一瘸一拐地连着推了七八车鸡粪,累得几乎虚脱。
杨子看着不忍心,最后的几车他独揽了。去料房领饲料,他也不让安心去,安心怕试工不过关,缠着杨子非要自己领。
好在一个礼拜后,安心便将独轮车运用的灵活自如了。 虽然养鸡场的工作又累又脏,可是工资有两百四十元,除了吃,可以剩下一百八十多,安心还是很满足。
从此,她每个月发完工资的第二天,风雨无阻地给安辰汇去一百元钱。
后来随着工资的增长,她寄给安辰的钱也随着增加了。一来二去,邮局的人都认识了她。每次她去汇款,邮局的人都打趣她说:“小姑娘,又给你男朋友寄钱?”
安心笑着说:“不是男朋友,是同学。”
场里的人都知道安心有一个大学生男朋友,尽管她解释只是同学,可是没有人相信。
车间主任张小泉是当地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从安心进场的第一天起,就对她格外照顾。
每天早晚他都给她烧一瓶开水,送到她的房间。知道安心不喜欢吃馒头,他就将馒头切成片,放在电炉子上烤得香喷喷的偷偷放到安心的桌子上,他休息回来,一定不会忘了带饼干瓜子这些小零食给安心。
大家都知道他的心思,安心也知道,她不想远嫁,就和他明说了。张小泉欣赏安心的坦诚,后来他被提拔去场部担任副场长时,就向老板推荐安心接替了他的工作。
第二年暑假,安辰说要来看安心,顺便打两个月的暑期工。
当安辰来到安心工作的地方时,闻到鸡场那难闻的气味,当场就吐了个天翻地覆。他红着眼拉着安心的手说:“真难为你了安心!换个地方吧?这里太不卫生了!”
安心轻轻地说:“哥,我已经习惯了,换个地方没这地方的工资高呢?”
安辰紧紧握住安心的手说:“妹,这一生,哥欠你的,将来有机会一定加倍偿还!”
安心笑着说:“哥,你这么说就见外了!我当你和安清是亲人。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安辰的心震动了,有那么一刻,他很想揽安心入怀,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可是,他又不敢,他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能够给安心想要的幸福?
一连四年,安心都没有回去过年,一是春运期间一票难求,二是她舍不得一来一去几百元的车费。她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安辰,她理解不能上学的痛苦。
在外打工的每个夜晚,只要做梦,她总是梦到自己还在学校读书,从来没有做过另外的梦,每次从梦里醒来,都会泪流满面。
四年里,她的钱一半寄给了安辰,一半寄给了家。她放弃了自己的大学梦,以潺弱的双手支撑着安辰走完他的求学之路,心里很是慰安。
她常常想:“她和安辰一定是前世失散的亲人,这一生能够尽一尽亲人的力量也是理所当然。”
离安辰大学毕业还差三个月的时候,安心突然收到了在天津卖早点的同学刘畅的求爱信,安心捧着那封来信,想起刘畅在校期间好像对她暗送过秋波,只是那时候的她被风迷了眼,看不见任何人,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里说:“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 ,无心插柳柳成荫!”
安辰大学毕业后,突然就和安心失去了联系。 安心有些莫名其妙也有些释然,从此安辰不再需要她的帮助了,她也可以放心地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五
安心决定回家去过年,一别四年,一切愰然如梦。
她买了北京至郑州的车票,到郑州火车站下车后,她打车去了郑大,站在梦里千百遍向往的郑大校门口,安心的眼泪流了又流,她知道今生今世,郑大都只能是她心里的一个梦。
那个梁风,听说从郑大毕业后,出国留学了。而安辰,已圆满完成学业,开始了他全新的生活,从此郑大,再也了无牵挂!
回到家里,安心扑倒渴别四年的母亲怀里,她妈妈抱着她忍不住大哭起来:“死女子,还晓得回家哦?”安心也哭,哭得肝肠寸断。
她爸爸则一脸愧疚地望着她,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她紧紧抱着头发已全白的父亲,大声说:“爸,我要出嫁啦!”
一家三口欢天喜地张罗起这天大的喜事!
春节期间,安心和刘畅去县城购买结婚用品,无意中碰到了老同学秦月儿,她们开心地拥抱着又跳又笑起来。
秦月儿说:“安心,你好狠心啊!竟然四年没有回来过个年,一回来就宣布结婚这件大事!你总是让人出乎意料!”
安心望着刘畅羞涩地笑了笑后对秦月儿说:“木有办法,谁让刘畅握着丘比特的箭,迟迟不射给我哦!”
刘畅笑嘻嘻地说:“那时候你眼里哪有我啊?现在也不晚,终于可以一箭穿心了!”三个人哈哈大笑起来,空气里弥漫了幸福的味道。
安心随口问起了安辰,秦月儿说:“安辰啊?结婚了,听说媳妇是个医生,可惜脸上有块胎记,不然的话真是个大美人,不过听说他媳妇的哥哥是安辰的顶头上司,手上握着安辰的晋升大权。”
安心“哦“了一声,心里有些了然安辰的做法了。
秦月儿和安清也不了了之,时间和环境,最是能验证爱情的长度。
安心和刘畅结婚后,便随刘畅去天津做早点卖,两个人起早贪黑的,一年也能挣个十万八万的。
两个人挣钱生娃两不误,呼啦啦居然生了两个男孩两个女孩,虽然计划生育罚了好几万,他们也不在乎,毕竟,人多力量大,看看热热闹闹的一家人,生活才有奔头。
去年春节期间,安心带着全家逛县城,居然碰到了老同学陈良意、江山、吴春波,大家都记得他们当年的“三剑客。”
从他们嘴里得知,安清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现在已经是教授了。 安辰现在是红城某开发区的主要负责人,开宝马住别墅,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有孩子,这一点倒出乎安心的意料之外。
陈良意他们几个人纷纷问安心:“安心,你现在在哪里高就呀?”
安心笑着说:“我结婚后和爱人一直在天津要饭来着,前年儿子要回老家上高中,没有办法,我只好回来陪读,现在是无业游民一枚!”
陈良意说:“大家现在都在县城住,没事的时候常联系,有什么事彼此互相帮助,同学嘛,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
安心很感动,连忙说:“好,我住在金水小区B栋2号楼,大家有时间过来玩,我请你们吃稀饭咽盐缸豆子,这可是咱红城的经典名吃哦!”一众同学笑喷了。
六
国庆节的第二天,安心突然接到老同学李建平的电话,他说:“安心啊!今晚有空么?几个外地同学回来送礼,今晚准备在我小店聚一聚,三十年不见,大家都很想念你,安辰和安清今晚也会来,你们三剑客可以团圆了!”
安心突然有种泪奔的感觉,三十年啊!沧海都变桑田了,大家都还安好吗?
安心到达“金湖老家”的时候,许多同学早到了,安辰和安清正在和另外两个看着面熟,却叫不上名字的同学打麻将,看到安心进来,安辰和安清放下手里的牌,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三个人紧紧拥抱着,竟然都泪目了。
安清胖了一圈,若不是脸上那熟悉的笑容,安心几乎认不出来了。
安辰拉过安心的手,对大家说:“我这个妹子,是我的恩人,现在我有点私房话和她说,你们先嗨吧?”
说着也不顾众人的面面相觑和安心的惊惶失措,拉着她就朝门外走:“来来来,妹,跟我走,我有一肚子的话要跟你说。”
安心挣脱了他的手说:“哥,有什么话不能当大家的面说吗?”
安辰说:“不能,有些话只能对你一个人说!”
安心说:“那你说吧?”
安辰说:“我们找李建平要间空房间,边喝茶边坐下来好好说一说。”
李建平叫服务员带他俩去了最偏远的“兰花厅,”一坐下来,安辰就说:“妹,哥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别看哥外表光鲜,其实哥心里一片兵荒马乱!”
安心不解地望着安辰,安辰接着说:“大学毕业那年,分到那个穷镇上,当时哥就想辞职走人,可是你知道哥一穷二白,真走了又不知道何去何从?正徬徨的时候,遇到镇长的妹妹张玉,她对我一见钟情,我虽然当时不怎么喜欢她,可是我心里却卑鄙地想,娶了她,我以后也许会改头换面。就这样,我将自己当筹码,押在了婚姻这场赌注上。我结婚的时候没有通知任何人,我知道自己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祝福。只是对你,我心里一直充满愧疚。”
安心说:“哥,见外了,一桩小事而已,我现在过得也挺好呀!”
安辰说:“妹你不知道,哥心里苦哇!你嫂子很强势,仗着娘家的势力,我只有俯首称臣的份。而且她不能生育,这是我心里的一大隐痛,她也知道自己的这点不足,所以暗中肯求他哥哥对我关照有加,我很快就从办公室助理升到办公室副主任,然后主任,仕途一路畅通。后来她哥哥调到县城当了副县长,不久我也被调到县委办公室。我知道自己的官路,一直是她哥给铺平的,心里纵有小九九,也是不敢造次的。”
安心禁不住“扑嗤”笑出声来,安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接着说:“二十年前,红城近郊大开发,我向大舅哥请命去开发区,好家伙,这水太深了,哥差点淹死了!”
安心讶然地望着安辰,安辰笑了笑说:“总之官场、生意场上的门门道道太多,一时半会也和你说不清楚,说白了就是撑死胆大的,吓死胆小的。哥哥我后来豁出去了,反正很多事情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潜规则,哥也摆脱不了,除非我自己不想混了。哥有了钱的第一时间,就是用你的名字开了一张卡,存进十万元,连同我的愧疚一起存进去,等到有机会的时候一起连本带利还给你,后来一直没有联系到你,于是每年你生日的那天,我风雨无阻地去银行往卡里存一万元,连同我的祝福和祈祷一起存进去,我希望远方的你每一天都幸福平安!”
安心的眼泪突然就哗哗啦地流了下来,她硬咽着说:“哥……”
安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安心说:“妹,这张卡刚好三十万元,密码是你的生日。我知道你不稀罕这钱,可是这是我多年的心愿,我希望你能收下,连同我的愧疚和祝福!”
安心没有伸手去接,她红着脸说:“哥,能帮到你是我应该做的,你记得我说过我们是亲人吗?亲人之间,提钱就薄了人!”
安辰大急:“妹妹,今天这钱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哥算求求你了,你收下了,我这后半生才能活得舒坦点。”
安心说:“我不能收,你的心意我领了,钱我坚决不收。别忘了我们既是同学也是亲人,当年即使不是你是别的同学,我也一样会去帮助的。你若心里过不去,就将这钱捐给慈善机构,救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吧?”
安辰向安心竖起大拇指说:“妹,还是你境界高,当年你若不落榜,绝对是一个好官!”
安心笑道:“那也说不定,时位之移人也!我保不住也是个大贪哩!”说完之后,安心疑惑地问安辰:“哥,前天你见到我为什么招呼不打就跑了呢?”
安辰尴尬地吱唔起来:“这个……那个……”
安心冰雪聪明,于是她凑近安辰的耳朵小声说:“小蜜在里面?”
安辰涨红了脸,食指竖在嘴上做了个“嘘”的动作,吱吱唔唔地说:“也不完全是因为她,很大程度上哥也觉得无颜见你。”
安心狡黠地笑着说:“你不怕你大舅哥把你开了吗?”
安辰说:“他比我更腐败!哥只是庸俗,想要个儿子百年之后好给我添土上坟而已!”
安心又道:“那嫂子呢?她同意吗?”
安辰说:“当然是瞒着她的,但是女人天生敏感,她也许察觉了,但是没有撕破脸,也算是给彼此面子吧?妹看过巜人民的民义》吧?这世界,道貌岸然的人太多了,哥只是其中一个。”
安心不禁啼笑皆非,为安辰的坦率,为世事的变迁,也为这么多年来心中的疑惑豁然明朗。
正在这时,李建平推门而入说:“开饭了,二位同学的陈芝麻烂谷子留着以后慢慢再晒吧。”
安辰和安心相视一笑,齐齐答:“晒完了!”
席间,安辰借着酒劲讲了他和安心之间的故事,边讲边泪花闪闪,同学们都听得唏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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