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64回里,王熙凤小产病养,李纨、探春和宝钗代为料理荣国府家务。
三人上任没多久,便遇上棘手的事了。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死了,按例是有银子打发的。吴新登家的既藐视李纨老实,又瞧不上探春这个庶出的小姐,巴巴地抛出这个难题,只等着看二人的笑话。
果然,李纨上当,对比袭人母亲去世的例银来安排。估计吴新登家的心里乐开了花,如此糊涂又无章法的主子,正是刁仆们喜闻乐见的。谁知,李纨好对付,探春却精明,一眼识破吴新登家的阴谋,不动声色地教训了她一番,直令这个心思不端的刁仆羞愧难当。
这事探春办的极漂亮,可也为她招来了麻烦!因为她的亲妈-赵姨娘不是个省油的灯。一听说本可以多得的赏银,被自己亲生的女儿给按例减半了,赵姨娘便气得跳脚,风急火燎地来找探春理论。
从血缘关系上讲,赵国基是探春的亲舅舅,如今死了,她这个作外甥女的,给多点银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这便是赵姨娘理直气壮的论据!
偏偏,探春铁面无私,一定要按祖宗惯例来办,多一个子儿也不行。从秉公办事的角度看,探春的做法确实公正合理。
赵姨娘却不是个能讲道理且明事理的人,她是容易头脑发热犯浑的。经不起外人的几句挑唆,便不顾不管地要找探春出口恶气!
于是,母女之间又上演了一出好戏。
赵姨娘为人肤浅,只重眼前利益,一味抱怨探春手中掌权却不替自家人谋福利,这样上不了台面的话,硬生生地当着众人的面抛出来,直叫探春难堪。这智商,真叫人着急!
探春被她给逼的,当即表示自己只认王夫人那个刚刚升了官的哥哥是舅舅,至于赵姨娘的兄弟,不过是个家里的奴才罢了,怎配做她的舅舅!
年少时读到这一段,总觉得探春对自己亲妈的亲戚好过分,太过势利了。不就是嫌亲舅家穷,还要依靠贾家吃饭么?王夫人的哥哥,明明和她半点血亲关系都没有,还要上竿子去巴结。正是赵姨娘说的,翅膀还没硬,便忘了根本,拣高枝儿飞去了。
如今再回看,忽觉得探春是多么地无奈,竟也能理解她当时的感受了。
探春没能投胎在王夫人的肚子里,是一个姨娘生的,在地位上已经矮了那些嫡出子女一截。但凡给富贵人家当姨娘的,家境肯定不好,况且还是家生的奴才,妥妥地是要仰仗主家吃饭的。对于生母的娘家人,一个个不可依靠,反而还可能是拖累,探春能有什么好感?
奴才中也有出息的,比赖麽麽一家,硬是凭着贾家的恩泽和自己的努力逆袭了,摆脱了仆籍身份。只可惜,这样的逆袭没有发生在赵姨娘娘家人身上。显然,他们安于现状,单想着从主子手里讨钱、讨利,从未想过凭自己本事闯出一片天地的。这种小家子气的思想,探春如何瞧得上。
探春曾说过,自己若是男儿身,可以出得去,立出一番事业,那时自有一番道理。偏偏,她是女儿身,空有一腔热血。反观贾府上上下下的男人们,大都得过且过,啃老本混日子,真是叫人怒其不争!
倘若赵国基有觉悟,力求上进,不甘当个鞍前马后的小厮,而是自己干成了一点小事业,要强的探春怎不会另眼相看?
慕强,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一种心理。别说探春了,就算是放在当下,俗世中的我们也一样。
遇上穷困的亲戚,哪怕他们对自己笑脸笑迎,我们内心除了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外,或许多多少少还会有一小丢丢瞧不上,至少他们在自己心里没那么重要。再有,你可能还担心被其麻烦,忍不住想要捂紧自己的荷包。
若是遇上富裕的亲戚,或者是事业成功类的远亲,我们的态度就截然不同了。客气寒喧是少不了的,可能还想借机拉近彼此的关系。没准,能从对方那里得到借力,让自己的生活改善和提高不少。
试问,逢年过节,你是愿意和比自己弱的亲朋好友走动,还是愿意和强过自己的有身份地位的人们往来呢?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句话,已经很好地诠释了人情事故。
知世故而不世故,固然是好的,也是应该提倡的。但是,我们阻止不了别人的想法。
碰上有人捧高踩低,是一件令人懊恼的事情。身边也不乏这样的人。不但做了,还一付理所当然的姿态,是很惹人嫌厌的。
曾经亲眼见到一个长辈,对别人家的两个媳妇区别对待,无外乎是两人的娘家,一个相对富点,一个相对穷点。老实说,这既是让人反感也是无可奈何的。因为,你无法对这样的长辈提出批评,责其改正。那种深植于脑的顽固思维,不会被一两句话能动摇的。
或许,孩提时代,我们只会在乎谁对自己好,不会在意对方是穷还是富。成年之后,我们不知不觉地开始权衡利弊,计较得失,处世也渐渐变得功利。
就我个人而言,亲戚不论穷富,其为人品性正直的,我都愿意靠近。至于那些明显势利的,我会自动疏离。人各有志,但求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