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哥哥带回一张国营棉纺织厂招工启事,如雪正好符合条件。于是她顺利的成了一名纺织女工。纺织厂在市区,交通方便,人流如织,一片繁华。这正是她理想的地方。厂里有阅览室、有娱乐中心、有体育场......她浑身充满了力量。她穿着洁白的纺织围裙,迈着轻捷的碎步穿梭在一排排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机器间,像一只白鸽时起时落,跳着迷人的芭蕾舞。她还报考了夜大,圆了自己的大学梦。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已经二十四岁了,妈妈着急给她找对象,她总是不急。其实在夜大她和一个同学恋爱了,他们情投意合。男孩是城市户口,如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直担心男孩家长早晚会拒绝。可是男孩说他的父母都很开放,不会管他太多。如雪依然心存芥蒂,她守身如玉,对男孩过度的要求并不答应。
可是男孩突然几天失踪了。课也不上了。一周两周三周过去了,依然没有踪影。他以前也没有告诉她家住哪里,他本是失业青年,也没有什么信息可查,如雪日夜担心。
如雪和同事逛商场,意外发现了他的身影。正是他!怀中搂着一个染着黄头发的时髦女孩。如雪安抚着自己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上前打招呼:“喂!这些天你上哪里了?不上课了?”
他怔了一下,然后不以为然地说:“哦,赵如雪啊,不上了,我找着工作了,东海船厂,有空找我玩啊!哦,这是我的女朋友丽丽,一个单位的。这我夜大同学,赵如雪!”
如雪感到一阵眩晕。她跟那个女孩点点头算打了招呼便转身离开了。
这次,她的心是被狠狠地伤着了。难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吗?难道他们一直就不是恋人关系?不是的,她清清楚楚的记得他对自己说过“我爱你!”而自己却没有说,不是不爱,而是羞于出口。爱不爱在于心,而不在于嘴皮。难道这说爱的不爱,没说爱的反倒是真的爱了?如果是爱的话怎么又会那么快的变心呢?自己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她真的想去找他单独谈谈这是为什么,想问问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爱过她。
细纱组长刘志芳以前是如雪的师傅,比如雪大六岁,对如雪一直很关心,两人情同亲姊妹。看见赵如雪这些日子无精打采的样子便找她谈心。她对如雪的恋爱是知道的。
“这就是大家说的花心大萝卜啊!”刘志芳说那个男孩,“这种男人能说会道,总是会让很多的女孩子喜欢上他,他们的感情永远飘忽不定,即使结婚了也一样在外面拈花惹草,本性使然。所以你们还幸亏早早的分手。”
其实如雪也知道,农村女孩想嫁到城里并不容易。除非那些身有残疾的,或者品行不端的,坐过牢的,家贫如洗的,在市里实在找不到媳妇的才能去乡下找。即使这个男孩不花心,他的父母那道关也不好过,而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自己只是美梦一场。从此,她对爱情不再抱有幻想。
她想找个人嫁了,了却了妈妈的心愿,自己也不在为爱而痛苦。
如雪在乡下相过几次亲都以失败告终,乡下的男孩大都憨厚木讷,长得粗枝大叶,又粗又黑的肌肤,土里土气的穿戴,让她怎么也喜欢不起来。妈妈整日愁容满面,村里同龄的女孩孩子都到处跑了。
刘志芳把她刚离婚的哥哥刘志远介绍给了赵如雪。
刘志远今年三十五岁,比如雪大八岁,因妻子有外遇而离婚。他有工作,有房子,还有一个十岁的儿子。
这对一个想嫁到城市里的女孩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在刘志芳家里,如雪和刘志远见了面。刘志远中等身材,穿一件咖啡色条纹T恤,奶白色长裤,很有城市人的味道。白净的皮肤,精短的胡茬,眼睛很好看,但眼神有点忧郁、迷离。虽然寡言少语,但并不让人感觉木讷,而是有一种内涵。如雪有点心动了。她感觉这样比花言巧语的男人靠得住。她能理解他现在的痛苦,她想她一定会用自己的温柔和热情让他振奋起来。
他们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刘志芳说,哥哥工作繁忙,侄子刘诚都由爷爷奶奶照顾,他们年纪大了,又没有什么文化,刘诚也快升初中了,希望如雪马上结婚可以辅导一下。如雪妈妈也愿意让他们早点结婚。就这样,他们认识了不到三个月就结婚了。
结婚那天,她穿着刘志远给她带来的白色婚纱礼服,漂亮极了。她站在镜子前端详了好久,如雪,以后你就是城里人了,哦,现在就是了。你看乡下姑娘哪有穿这么漂亮的婚纱结婚的?她们都是穿一身大红的衣服,或棉袄,或西服,土死了!自己今天出去全村的男女老少都会来看她,看她打扮得如此时髦美丽,看她的新郎也是英俊潇洒的,都会羡慕死了。
那是一个春天,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山里的桃花杏花盛开的季节,脚下的小草已经吐绿,空气中散发着沁人心脾的甜香。
一辆车头系着大红花的白色轿车停在村口宽敞的地方,她需要走一公里的山路才能到达。狭窄的山路只容俩个人并排通过,她穿着白色的婚纱,在一群淳朴的乡人的簇拥下和羡慕的目光中,向山外走着。哥哥背着她走了一段路程便累的大汗淋漓,她便下来自己走。几个女人嚷嚷着“新郎抱起来!新郎抱起来!”如雪妩媚地看了一眼刘志远,她多想让他抱一下啊,哪怕走一步也好。他却像没听见一样,照样走着自己的路。她不得不小心翼翼的用手挽着婚纱,担心被踩脏或被两旁低矮的酸枣树剐破。高跟鞋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让她受尽了苦头,她坚持着。每迈出一步她就感觉离着城市近了一步。
终于到了车跟前,要上车了,她转身向后看看,看着自己的家乡,啊,原来她那么美!一条高低起伏的黛青色的山脉被一片淡雾笼罩,绵绵不断,层层叠叠展现在眼前,零零落落的红瓦房或凸或陷,红的粉的白的花儿点缀其中,一片片一点点,像一幅壮美的国画。一棵棵郁郁葱葱的松树仿佛一个个亲人恋恋不舍的在远处望着她给她送行。今天就要远去,她不免有些留恋,留恋老实善良的乡里乡亲。妈妈没有跟来,身体不好。她也担心,只是哥哥这几天休假,说要安排妈妈去市里住,她才放心离去。
“闺女,快上车吧,今天的日子不准往后看。”一个老人拍拍她用劝慰而又神秘的口气说,她一看是邻居大娘,便热泪盈眶,她抱着大娘,亲热的叫着“大娘,我走了,你们保重!常去我家和我妈妈玩啊!”
“放心吧,我巴不得搬过去和你妈妈一起住呢!”她风趣地说。
当年爸爸出事的那些日子,好心的邻居们每天过来陪她们母女,安慰她们,给她们生活的勇气。她们送汤送炭,问寒问暖,甚至帮着洗衣服做饭喂鸡喂狗无微不至。远亲不如近邻,紧邻不如对门,说得对啊!如雪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浓浓的亲情。如果爸爸还在,今天的他会感到高兴还是会伤心,还是就不会有今天的结局?就要成为刘方远的女人,就要和那个没有一点感觉的中年男人过一辈子日子,像妈妈奶奶那一辈的女人一样,她心有不甘。若爸爸在会不会阻止她这样做?是呀,如果爸爸还活着,她肯定会念完大学,找一个志同道合的爱人共度一生的,那是多么幸福啊!一坐进车里,她的泪水就如同开闸的河水一样滚滚的留下来。刘方远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闷声闷气地地跟司机说了一声“走吧”,车子便启动了,缓缓地远离了这座大山。
因为是二婚,刘志远家里简简单单地摆了两桌酒席,到席的都是自己的至亲。赵如雪当着婆家所有亲戚的面承诺:一定要把十岁的刘诚抚养成人;一定要和刘志远恩恩爱爱,白头到老;一定会孝敬公婆,做个好媳妇。
洞房花烛夜。如雪心如止水。他们交往的三个月再也没有擦出一丁点爱的火花。那一点点的心动停止在了三个月前的那次见面。
“后悔吗?现在还来得及。”刘志远冷冷地说。
“你说什么呀?”如雪说完便脱掉外衣睡下。
“你装什么?”刘志远一边说一边上来解她的内衣……
一阵钻心的疼痛,她从女孩变成了女人。
“死肉一般。”事完后,刘志远一边收拾一边说,“耶?还真的是装呢。”如雪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是你的第几个男人?”刘志远又问。
“你说什么?!”如雪呼的坐了起来,怒视着眼前这个男人。
“好了,你也别生气了哈,我也不在乎。反正咱俩是扯平了。不过,以前的事我可以不管,以后,你既然是我的人了,就要守点规矩!”刘志远不紧不慢的说,似乎显得很大度。
如雪这才知道自己的第一次没见红。也难怪他这么说。
“这是我的第一次,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我可以对天发誓!”
“发誓有什么用!证据都在这儿,你他妈的不狡辩我还不生气,你还狡辩?当我是傻子啊?!”刘志远大声呵斥着。
赵如雪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如开闸的河流滚滚流下。老天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人生啊,为什么这么艰难?她真想就此了却一生,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真的死了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吗?即使能证明那又能怎么样?妈妈怎么办?为了这个冷血男人值得吗?
可是如雪心有不甘。她去图书室查阅了这方面的资料。果然在一本书上有关于处女膜的详细说明。原来,女人的处女膜有好多种形状,有的厚,有的薄,有半月形的。很薄的容易在剧烈运动或者骑自行车时自然脱落。因此不一定每个女人的第一次都见红。她喜出望外地借回来给刘志远看。刘志远连看都不看一眼,说:“不用狡辩了,只会越抹越黑!也就是因为你早就知道这些,所以才无所忌惮!”
“刘志远,你这个畜生!这个没人性的东西!我真是瞎了眼!”如雪也火了,把书愤怒地掷向了他的头。
“你疯了是吧?你还恶人先告状了?你以为你和我结婚了成了城市户口就胆大了是不?才几天呢啊?”他揪着如雪的头发往墙上撞了两下。
“好!咱们离婚!你这样的市里人我高攀不起!我马上把户口迁回农村。”如雪想该解脱了。这一辈子再也不结婚了。
他们要离婚的事惊动了全家。年老的父母和刘志芳一齐赶了过来。父亲拿起拖把狠狠地朝刘志远砸去,母亲一边拉一边哭骂:“你这个败家子!你早晚要把我们折腾死呀!我哪一辈子欠下了你的债要我这么还你!”刘志芳也上去扇了哥哥好几个耳光,“亲哥哥呀!你能对得起我们吗?”
如雪上去拉住公公,说:“爸,你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我配不上他,我不能这么死皮赖脸的赖在这儿,我们离了吧!以后找一个让他满意的!”
“小赵,你说什么呀!他糊涂你也跟着糊涂?结婚是儿戏吗?说结就结说离就离?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争争吵吵的?这事就算过了,以后他哪里有不对的地方你尽管找我,我一定给你做主!”老人说话还上气不接下气。
事也就真的这么过去了。如雪在心里说,你不在乎我我也不在乎你,咱俩就这么过着吧,大不了就算两个租客住在一起。
刘志远也收敛了一些,有时候也问寒问暖,路人般的寒暄几句。偶尔也会说说单位的事情,如雪也说他们车间的事情。只是一切都如逢场作戏一般。
周日,如雪提出一家三口去海边玩。她想通过这种形式加深两人的感情,也可以让他早点走出离婚的阴影。她也知道和孩子的感情建立不仅需要生活上无微不至的照顾,还需要和他一起玩,知道他喜欢什么。刘志远总是不去,要么头痛需要休息,要么就说有事不能去,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让如雪带诚诚去,尽管玩尽管吃,还说这样能更快地加深他们的感情。看到海边好多的三口之家玩得其乐融融,如雪有些失落。游乐场里,如雪疯狂地和刘诚玩闹着,表面上像一个顽童,可谁知道她内心的苦闷!她还用阿Q的精神胜利法在心里想:就算弥补童年的遗憾吧。可喜的是,刘诚很快的和继母建立了感情,什么事情都找“阿姨”,只是拒绝喊“妈”,如雪也不强求。
两个月后,如雪怀孕了,刘志远的脸拉的老长。“是我的吗?那就是结婚那一天怀上的吗?怎会那么准啊!打掉吧!”
“为什么要打掉?”如雪不解地问。她已不在乎那些难听的话。
“你不是说过要一心把诚诚抚养成人吗?你有了自己的还能有精力照顾他吗?我看你们俩感情挺好的,你就把他当亲生的吧,免去了生育之苦,你以为生个孩子容易?”
“你不想要为什么还......”如雪觉得现在不要孩子还能接受,只是不理解既然刘志远没打算要孩子为什么当初不采取避孕,还能免受流产之苦。
“我是想试试你好不好使。”他戏弄意味地说。如雪闷了一肚子火。既然不想再要孩子,好不好使又有什么意义?她已经懒得与他辩解。如雪流产后就带了节育环。可她也没有告诉刘志远。刘志远也偷偷的去医院做了结扎手术。
其实她也看出来,刘志远确实是一个冷漠自私的人。不仅仅对她这样,对自己的父母和妹妹甚至儿子都漠不关心。结婚后,诚诚的一切都交给了如雪。家长会、辅导功课、度周末。他从来没有主动去看望父母,如雪有时候提出一起去看看老人,他却说"虚情假意“。如雪气愤地说,你连虚情假意都没有!如雪没想到一个人会如此冷漠,她感到自己仿佛生活在冰窟里。
与之相反的是一母同胞的妹妹刘志芳,她能言善语,对人热情,费尽心思地活络着家人的感情。逢年过节,她面面俱到的给父母和哥哥一家置办吃穿用品。并不时的召集家人一起聚餐。公婆对如雪也是疼爱有加,把好吃的先让给如雪和诚诚吃,这让如雪感到了一丝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