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记

晚间,去山上,欢腾的一切恍如隔世。

冰雪之上,黑夜之下,如织的游人,窜跳的烟火,悠悠升起的许愿灯,以及伴随这一切的欢腾的叫声,忽然之间,令我难辨今时今生。不是自己不欢乐,只是黑夜这般欢乐来的有些轰然,似隔河相望,你在这侧观赏,彼侧是忘我的欢喜,欢喜地叫你嫉妒,又不能立刻做出回应,只有呆呆地被浸染,木木跟着欢喜。

数个瞬间,看着素不认识的人们相互拖曳着,自由在覆满冰的坡顶串成长龙,嬉笑着有些小担心接下来刺激故事的发生,不待反应清醒,便只管顺坡溜下,最后众人或跌坐一团,或笑声一片,每及此时,旁观的我总会咧嘴笑着,眼睛却同时噙着泪花。

火树银花之畔,陌生的一群人因告别旧历期许新岁汇聚一起,在一方有限天地穿梭来去,持相通的心愿,极致地丰盈了彼此正在积攒与消失的记忆,扩大着彼此忘记与开启的勇气。你只消在其中看着,边作体会,边帮助他们更深切更完整地收集记忆,在自己往后的年月中翻阅回味,某座西北城市的某个上元时节,这类似团聚,类似倾诉的场景,也会有所庆幸。

甚至,现在的我就已经借此开始回想,冰天雪地里的某个片段。山顶开阔平台上望向远处灯火的眼睛,七彩冰雕上恋恋留念的俏皮女生,冰上活泼泼擦滑的小孩子,以及莹莹路灯下睁着眼睛的白雪花……此景此情,多么动人啊!

总是如此善忘,因此偶尔会幻想,如若可以穿越,只想穿越到凝固不变更的过往中,沿着记忆漫长的海岸线,重新端详某段旧事,从新记起时空荒涯中始终在等候的人事,及附着的感情,比如四五月份家乡开满淡粉色小花的道路,比如镜子前母亲正在穿那件十分合身的紫色上衣,比如姥姥送别我,踩着她那从来就裹着的却从不说疼的小脚……

书上有言,中国人喜穿越到过去,因历史深久,而美国人喜穿越到未来,因历史短浅,或有一点道理。论及个体自身,暂且不去计较本性上的积极与消极,拥有历史本身并不可耻,也不应被回避掷弃,相反,它只会是一种提醒与追忆,准确告知我们身从何来,又导引我们生往何去。

还喜欢回头张望搜寻,于是独自会郁郁寡欢,于是会被热烈极端的事相吸引,繁花,集市,沙漠,夏季,大雪,冬季,烟花……诸如此等。那晚的烟花此起彼伏,生生不息,再次深深楔入我的记忆。璀璨,旋即寂寞,高悬,继而跌落,火热,终于冻结,像极了刚刚闭合的一切的应有形态,成为记忆的构成。

需要被收纳,也需要被不时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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