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涯

1985年初，在距家约50里外一个叫三边湖的地方，我們家在那里承包了约30亩湖田。到了秋天稻谷脱粒下来并晒干之后，那收谷的验质员可能是为了点好处故意刁难，让我們的谷子迟迟不能售出，而天气又不大好，再拖下去万一又来一场连雨，这个地势低洼的地方会让谷子受潮，那时就更不好卖了。

三边湖东边是一座长几十公里的有名的七一大堤，大堤里边(西边)就是三边湖，名曰湖，实际是围湖之后形成的大片稻田，连绵几十万亩。我家承包的那片稻田离大堤垂直矩离只有几百米远，粮店的办公点就在对面的坝顶上，望的清清楚楚。大堤外面才是真的一片湖，叫大远湖。至少有20年的时间里，每年下年农闲时节就村村派社员到这里挑坝，给七一大堤做加固工程。1985年这年下年也不例外。我大姨夫那时是本镇的镇长，此时得知他正在这七一大堤工地的指挥部里。我为了家里这一滩稻谷的事去找他，让他找关系解决一下。对他来说最后真的是一句话的事，我一登上大坝正好找到了他，而那粮站的站长也正好在场，没费吹灰之力问题就解决了，那站长答应第二天去我家工棚那里把谷收了。

我是第一次登上这有名的七一大堤，也是我一生中第一次看到大湖，大堤东边这大远湖，带给我的是发自心底的震憾，无边无涯，毫不夸张。极目东望，秋天的湖面，波澜不惊，广阔的湖面绿莹莹的一动不动，象块极其巨大的蓝宝石。那么华丽，简洁，干净。湖面向东边无限的延伸，“海”平线呈轻微的弧形。看不到对岸在哪裡，那东边尽头只有轻微的水雾。大坝上粮店脚下停满了运粮船，远处湖中的船只却象一片片小树叶，一群群水鸟在湖面上空时不时地划过。哎哟，好美！

我的正事几分钟就办完了，但我站在雄伟的大坝上驻足良久，因为这美丽而无边无涯的大湖，我半天都舍不得离开。大坝里边是成千成万的人在干活，远望去，象一群无声的蚂蚁，这么多人应该是很热闹的，却听不见一点人语，仿佛在午夜时分。我真的有点惊奇，也许是浩瀚的大湖过于威严，人，在此地就显得如此渺小吧。在大自然面前，人好像没有什么发言权，只有沉默的份儿。

一转眼过去30年，2015年，应女儿之请，我第一次去深圳女儿家。很快他們就带我去海边，第一次看到了海。如果不是30年前对那“无边无涯”已經早有了一个概念，我无疑也会从心底产生一丝震惊。没有，这里海面上太过繁忙，游艇啊，大客轮，大货船，穿梭不停，这海仿佛和当年那大湖也差多。在这里由于岸边多是突出的山峦树木建筑物的遮挡，视野甚至比当年那湖边更狭窄些。当然，极目远眺，海平面尽头的弧形更突出一点。颜色也更深些，墨绿墨绿，越远处颜色越深。

理智上，关于湖与海的广阔性，我承认我只是相信了眼睛。那所谓的大湖其实地图上几乎找不到，而海的外面连着的是无比浩瀚的大洋。但这湖，是我們家乡的湖，感覺上可能更亲近，海却是陌生的。

对大湖大海既喜欢，实话说心灵深处又有一种恐惧。我想，我喜歡的是它的广阔的胸怀，无边无涯，可以给我带来无穷的想象一一那海平线外边是未知的和十分遥远的。而墨绿色的巨布的下面可是能够致人死命的深渊啊！想想我就怕，下面躲伏着无数深深的悬崖峡谷，暗流险滩，还有海蛇巨兽，，，如果有机会让我做一次远行，我真的是不愿意坐上一只轮船，象爬在一片树叶上的蚂蚁，在无边无涯的墨绿的大海上飘浮。我怕，我怕船底下的那个深渊！何况，无边无涯的海上毫无障碍，最容易生成致命的暴风。暴风一来，那个吞天巨浪紧随其后，任何船只都只能任其拍打和颠簸，我如身处其中，命悬一线，啊不敢想象。

对海的爱，在我永遠只能是个梦想。从安全感上来讲，我还是更喜欢山，山路尽管崎岖，但能让我每一步都很实在。当然悬崖上的那无限风光也与我无缘。

凭此心理看，我这人就天生不是一个干大事的人。我还有点叶公好龙的味道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