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之殇

 

  今天是老三的三周年的祭日,于是他的三个子女都提前赶回来了,今天还邀请了老三的两个兄弟还有其他的一些人到家里吃饭,老三最小的女儿从早上吃完饭就开始吆着自己的女儿,也是老三最小的孙女,一起做最后的家里的盛宴。到了中午,饭煮的差不多了,老三的子女又去催了几次,那几位老人终于从家里出发慢腾腾的摇到了老三的家里。

  老二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一个收音机,放着不知道什么名字的戏剧,咿咿呀呀的唱着,仔细听,大概只能听懂抵抗日本鬼子什么的词,于是懂了放着关于抗日战争时期的。声音特别大,还没有到老三家孙女就已经听见动静。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烤手的火笼子,总是一脸笑呵呵的,满脸褶子堆在了一块。拿到灶房里,让孙女给他夹一些火炭,说冷要烤火,于是孙女给他夹了一些一看,嫌不够,再给他夹了些才心满意足的慢悠悠的出了灶房,孙女觉得老二的身子越来越佝偻,走路也越来越慢了。老二是昨天从城里回来的,去年夏天的时候老伴老了,他的子女嫌他一个人在家里照顾不好自己,把他接到了城里生活,他老伴送出去的那天恰好老三的孙女因为无聊回了老家,也去坐了坐。一天下来,来了几拨人,到了就先去老人的灵柩前点三根香,再烧几把纸。说一些好好走的话,然后入座开始吃宴席就这样一直延续到晚上。当夜色朦胧的时候,她看着一个老人在一大群亲朋好友的欢声笑语中,默默地站在他老伴的灵柩挑了挑灯,再烧了把纸,再慢腾腾的坐在一个角落里,望着已经快些天黑已经看不见的远方,慢慢地抬起了戴着她老伴的银手镯的干枯的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看着与旁边欢笑的人群那么的格格不入。除了老三的孙女,竟再也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老人是那么的悲哀和苍老。

  老二却信鬼,老人送出去的头几天家里都必须有人守着,因为这一方信着过两天死去的人会化成其它的东西要回到家里看看,于是除了卧房其他的门都要打开,子女们因为还有生意要照顾,就留着老二一个人在家里,于是白天的时候老二就把门一开,便出去窜门去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把家里所有的灯开着。吃饭呢就在各个家蹭,在老三家蹭的最多,因为走的时候老二的子女托着老三家里照看好他,于是晚饭吃完,老三的孙女打着电筒送着老二回去的时候问了句:“二爷爷,你为啥子要把灯打开不关喃?”老人声音很小:“二爷爷怕啊,把灯打开,怕你二婆婆……哎,你快走,快回去吧,二爷爷不需要你送了。”

  老三还有一个弟弟,应该是老幺吧,老幺的身体还很硬朗,没出现过什么毛病,还能够干些活,毕竟年纪在几兄弟中最轻,但喜欢吃烟。只要一空闲下来就喜欢拿根烟吃着。说话也不像老二一样,老二说话声音很小,好像蚊子一样嗡嗡的,老幺说着话中气十足,只不过说着一会儿话就咳一下,憋着一张小脸通红通红。应该是吃烟的缘故吧。不过也渐渐老了,戴着一顶旧的鸭舌帽也掩不住已经苍白的头发,他的老伴也是,这两个老人的身体还算健康,但老三的小孙女有时候很怕碰到这个三婆婆。因为一碰到就扯着大嗓门说:“哎呦,你现在长得好胖哦,比上次见到你还要胖哦,咋个办哦……”每次听到三婆婆说她,孙女就赶快应付着走开,总觉得没有面子。

  孙女觉得老幺家的老人还挺好的,因为他们还有个在上小学的孙女,今天早上还送着去读书,虽有时候向邻居抱怨着孙女这烦那烦,但还有一个孙女烦着,已经比还剩一两个老人在家里过日子好得多。那个小孙女她前两天还见过,长的很水灵。带着她的玩伴,应该算是她的发小。跑到了她的家里玩了会儿。一男一女斗着嘴,然后又跑开了。孙女看着他们两个,想起了应该在几年前两个人还在读幼儿园的时候,看到过一幕,是小女孩应该是不小心把什么东西弄掉了,小男孩单膝跪在地上帮小女孩弄着东西。而小女孩目不转睛的看着小男孩。两个吵闹的小孩子都安静了下来,没有言语。岁月静好吧,年少不知以后愁。“希望他俩快快长大。”孙女坏心眼的想着。

  他们还有个兄弟,是老大,孙女已经记不清他的长相了,因为在孙女三四年级的时候,老大就老了,孙女依稀记得一点点他的样貌,永远穿着一件军大衣和戴着一顶军大帽,每次只有赶集市的时候才会看到他背了一个背篓,里面全是一两角钱的小零食,在街上摆着,再拿着一根旱烟,卷着一小卷劣质的烟草。点上火,坐在嘈杂的街上,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慢慢的吸着一口老烟,含一会儿,再吐出来。有时看见有认识的小孩,就打一声招呼,就往小孩子的口袋里塞几袋零食,所以只要大爷爷来了集市,孙女就特别喜欢往他哪里跑,觉得老大特别慈祥,仅次于她爷爷。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感觉只要别人给吃的,就赖在那里不走。而老大也很乐呵呵的给着东西,从来没有生气过。有时老大坐在那里累了,就把东西放在那里,就在集市上转两圈,没有人去拿他的东西,他也放心,就这样一直呆到晌午集市快没人的时候,在背着背篓慢悠悠的回家。老大没有子女,也没有老伴。所以他没有任何经济来源。都是靠着街坊邻居还有他的几个兄弟接济来活着,应该在他快走的时候,老三带着两个孙女去看他,给他端了一碗面,然后再拿了一点粮食,那个时候老大好像已经卧病在床了,不能够起来,到了老大家,老三不让他的孙女进去看他,可能觉得晦气吧,虽然很好奇他们说了些什么,但老三把门关的死死的,透过窗户里面也黑黑的,于是两个孙女只能外面院子里逗逗老大养的几只兔子,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老三的声音很大,过了一会,老三出来了招呼着两个孙女走了。应该过了一两个月吧,老大走了,不知道是病死的还是饿死的。但因为他没有子女,好像不能入土,连棺材都没有,不知道最后怎么样,反正那天老三大清早就出去了,到了晚上才回来,孙女隐隐约约听到老三说:“还能怎么样,大哥又没有子女,只能水葬。”那时孙女还很小,不懂生与死,只是觉得以后赶集没有人再乐呵呵给她塞很多很多吃的了。从此老大也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被掩埋在岁月中了。

  孙女坐在灶前,看着烧着正旺的柴火,脸被火烤的生疼,但她不愿意挪动一下。外面天气虽好,但依旧还是冬天,太阳一点温度都没有。人就像一把柴火,燃烧了整个人生。灼烧着自己的后代,但柴火耗尽时,也只剩一包灰土埋于土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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