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笛诺
夜深人静,我虽身在异国他乡,可总会忆起一人。
那个疼我入骨髓,却又狠心抛弃我的男人。
魂牵梦萦,辗转难眠。
1.
我正收拾着桌上的东西,艾伦敲门进来。
她倚着桌沿,双手环胸,问我:“真的不决定留下来?”
我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又继续手里的动作:“三年了,我该回去了。”
“还是放不下?”
艾伦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我的动作明显一滞,随即掩饰了过去,却也没再说话。
见我如此反应,艾伦轻轻叹息一声,说了声:“我来帮你吧。”
我叫童雪曼,离婚已经三年了。
三年前,为躲避情伤,我逃往法国,跟随Jone大师学设计,也是在这过程中,我认识了艾伦。
刚去法国,我人生地不熟,艾伦收留了我,我俩学习在一起,生活在一起,工作也在一起,我的那点不愿提及的过往,在这异国他乡,也唯有艾伦一清二楚。
从巴黎到北京,跨越了两个国度,却仅仅用了8个小时。
我一时有点感慨,地球宽广无垠,时差也最多不过一天,我以为的相隔万里,也只不过是8个小时的路程。
三年了,我回来了。
出了机场大厅,父母早已侯在出站口,远远地冲我招手。
我脸上浮出笑意,朝着父母走去。
此时已是寒冬,室内室外的温差让我忍不住打了个战栗,细心的父亲忙解下自己的围巾套在我的脖子上。
我的鼻子一酸,三年前,也有一个男人如父亲这般对我嘘寒问暖,我瑟缩一下脖子,他会贴心的为我系上围巾,我环抱一下双臂,他会解下自己的外套,我搓一搓手,他会捧着我的双手为我哈气,再把我的手揣进他的衣兜。
当初有多甜蜜,后来我就有多心痛。
直到现在,我都还不明白,当初宠我入心的男人为何会突然变了心,在大雨滂沱的雨夜,连同行李,将我扔之门外。
如此恨绝。
2.
入夜,几个好友,听说我回国的消息,纷纷嚷着要为我接风洗尘。
我虽然已略觉疲惫,但也不愿扫了大家的兴,只好同意了。
聚餐地点选在鹏程酒楼,报了包间号,服务员热情的领了我前去。
推开门,屋内已坐满了人,我冲大家歉意的笑笑,表示让大家久等了。
“服务员,我们的贵客已到,可以上菜了。”
说话的是我的发小,程博。
我选了一个靠门的位置坐下,和大家一一打着招呼。
菜很快被端了上来,吃了三年的西餐,我的中国胃仍然没有习惯,此时,见到这满桌佳肴,我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我丢脸的举动显然没有逃过这帮损友的眼睛,程博率先打趣道:“雪曼,我怎么觉着你不像是从法国镀金回来,而是像从非洲难民营逃回来的。”
我轻淬了他一口,也不和他争辩,举起筷子就伸向那盘香辣猪蹄。
此时,身后传来一声“吱呀”声响,有人推门走了进来,我并没有在意,啃着猪蹄,满嘴油腻。
“打扰大家一下,这是我们公司最新推出的酒,口感香醇,各位要不要来两瓶试一下。”
不算好听的声音略带沙哑,却让我瞬间僵直了身子。
太熟悉了,熟悉到如同自己的心跳声。
是他?
怎么会是他?
我的心猛的漏跳了一拍。
3
“江柏川?”程博惊呼出声,话里有着一丝不确定。
“程博。”对方惊诧的回应了一声,显然也是在意料之外。
桌上众人的眼光看了他一眼,随后却不约而同的落在我的身上。
我内心翻涌,面上却表现的异常平静,我慢条斯理的抽出一张纸擦了擦嘴,才回过头去,轻轻笑道:“江柏川,好久不见。”
我的话让他的笑意尚来不及收拢,就僵在了脸上,他蠕了蠕嘴角,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曼妮,你,你回来啦。”
我神色一凛,寒了声音:“江柏川,你如此称呼我,恐怕不合适吧。”
曼妮,是我的小名,也曾是江柏川的专属称呼,我俩恋爱期间,江柏川总觉得随众人一起喊我雪曼显得不够亲密,于是,他为我取了这个昵称。
我的话再次让江柏川僵住,就那样楞在了原地。
我扫了扫他抱在怀里的酒箱,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从桌上拿起一个空杯,在他眼前晃了晃:“既然是推销员,就该懂这一行的规矩,你喝一杯,我就买一瓶,你喝多少杯,我就买多少瓶。”
“雪曼……”程博开口想说点什么,却被我抬手给制止了,我摇晃着酒杯,挑衅的问他:“怎么样?”
江柏川望着我,脸上千回百转,最终,却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成交。”
这个回答让我有丝诧异,因为我知道,江柏川因为肠胃不好,很少饮酒。
江柏川如被酒鬼附体,一杯接着一杯,刚开始,我还能无动于衷的静静观赏,可渐渐地,看他脸色由白转红,我的心里隐隐涌出一丝不安,当喝到第十杯时,他的眼睛也变成了猩红,如暗夜下的吸血鬼,我的心莫名的慌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喝止道:“够了。”
我从钱包里抽出一叠钞票,数都没数,扔在了桌子上,逃也似的走出了这间让人窒息的房间。
4
我明明滴酒未沾,却觉得头昏目眩,我打开水龙头,拼命的往自己脸上泼着凉水,顾不得这样会弄花我精致的妆容,我需要冷静,来理清这一系列的事情。
寒冬的冰水带着刺骨的寒意传到我的四肢百骸,我的头脑也逐渐清明,我有一万个疑问在脑中盘桓。
搅得我头痛欲裂,却依旧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想着心事,就连有人靠近都没察觉,直到我在镜子中看到一张陌生男人的脸。
我吓得“啊”了一声,背后传来男人的轻笑声:“美女,这是男厕所,我都没叫,你倒先叫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
我连忙四下一打量,才发觉自己情急之下跑错了卫生间,我连连道歉,走了出来,却在抬首的瞬间,与一人四目相对。
又是江柏川。
隔着长长的走廊,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见他迅速的收回视线,转身走了。
我目讷的目送他远去。
5.
回到家,父母见我脸色不好,关切的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搪塞了过去,心里想着心事,忍不住问道:“爸,妈,你们知道江柏川这几年发生了什么吗?”
父亲脸色不悦,愤慨不已:“当年他那样对你,还提那个畜生做什么?”
母亲盯着我看了好一会,不答反问:“你是不是今天遇着他了?”
我点点头,将今晚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听我说完,父亲重重地哼了一声:“活该!”
母亲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你去法国没多久,江柏川的公司就破产了,听说,还差点吃上官司。我怕和你说了,你心里添堵,也就一直没和你说。”
“怎么会这样?”我一时无法消化掉这个消息。
“他对自己老婆都这么恨绝,对外人就更不用说了,生意上的人个个精的似猴,哪能由得他摆弄,破产那是迟早的事。”父亲理所当然的说。
父亲的话看似有理,我却是不信的,和江柏川相处这么多年,他的为人我还是清楚的,特别是生意上的事,他非常注重公司的信誉,那是宁肯自己吃亏,也不会做有损诚信的事。
父亲还想再告诫我几句,我却没了听下去的兴致,以疲惫为由,回房休息去了。
6
世界很大,但北京真的很小。
一个星期后,我在闲逛超市时,又遇见了一个熟人。
尤佳。
那个让江柏川为之疯狂的女人。
她是江柏川的初恋,亦是江柏川为之要与我离婚的女人。
我刚想转身避开她,她也发现了我。
四目相对,她尴尬的对我一笑:“你回来了。”
见到尤佳,我心里是有气的,她凭什么抢了我老公还能和我若无其事地打招呼。但也是自卑的,因为在这场两个女人的战斗中,我输得一败涂地。
我努力压下心中的汹涌澎湃,装得一脸平静,想说两句漂亮话来回击她。
话语还未组织好,就见一男人抱着一罐奶粉匆匆向我们这边跑来,边跑还边说:“老婆,你给看看,这种奶粉如何?”
他许是把我当成了选购商品的陌生人,丝毫没注意到我,直接将奶粉罐递到了尤佳的眼前。
尤佳略带责备的看了男人一眼,但眼中却满是深情,不好意思的对我说:“这是我老公,郭明。”随后,摊手向我指了指:“这是我……我朋友,童雪曼。”
我心里既诧异,又觉好笑。诧异的是,他老公不应该是江柏川吗?怎么会是这个叫郭明的男人。好笑的是,她怎有脸说我是她朋友。
郭明显然不知道我和尤佳的过往,听说我是她老婆的朋友,一个劲的邀请我去他家做客。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也不关他的事,我微笑着婉拒:“有时间,一定去叨扰。”
郭明信以为真,尤佳却深知我这是推托之词,向我邀请道:“你现在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
我心里有太多疑虑,思索了会,想着就算是鸿门宴我也要去赴。
于是,点头答应了。
7
咖啡馆内,我俩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郭明本来想一起,却被尤佳以闺蜜叙旧为由给打发回家了。
我气定神闲地搅拌着杯中的咖啡,等待她先开口。
“当年的事,对不起。”
我搅拌咖啡的手一顿,稍感意外,没料到她会道歉。
“我和柏川其实只是同学关系,当年我只是配合他在你面前演了一出戏,目的是逼迫你离开。”
我手下一个用力不稳,咖啡飞溅了出来,滴落在我的手上,泛起点点红肿,可我此刻震惊的无以复加,根本顾及不到疼痛,抬眸审视她:“你说什么?”
尤佳见我如此,轻轻叹息一声,和我道出原委。
三年前,尤佳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接通后才发现是许久都不曾联系的江柏川打来的。
两人寒暄了几句后,江柏川请求尤佳帮一个忙,假装两人旧情复燃,他想离婚。
尤佳问及缘由,才得知江柏川和人合资研发一个新项目,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却在项目启动后,对方卷款逃走了,江柏川也因此负债累累,如果没有找到那个合资人,公司肯定是保不住了,还极有可能摊上官司,承受牢狱之灾。
后来,江柏川直接申请公司破产,几位债主因之前和江柏川合作过,深信他的为人,不愿落井下石,宽限了他还债的时日,让他免于牢狱之灾,不过,这都是后话。
当时,江柏川不愿累及我,可他也知道我的性格,如果我得知实情后绝不会离开他,为了逼迫我离开,他想央求尤佳和他演了一场出轨的戏码。
刚开始,尤佳是一口拒绝的,并劝说他打消这个念头,说夫妻本来就该同甘共苦。
但最终,尤佳却被说服了。
他对她说:“雪曼是个重情重信的人,如果我不和她离婚的话,债主们一定会找上她的,那么大一笔债务,你让她一个女人如何背负。而我之所以请求你帮忙,是因为我们夫妻感情向来很好,这么短的时间,随便找一个人,一定会被她看穿的,而我俩曾经的过往,雪曼是知道的,她不容易怀疑。”
我不想在公共场所哭得狼狈,但还是控制不住泪如雨下。
直到现在,我现在还能清晰地记得那个雨夜,江柏川将尤佳带回了家,让我立即收拾东西离开,我哭诉着不肯让步,使劲拖拽着这个破坏我家庭的女人往外走,想将她赶出去,我要捍卫自己的婚姻。
可江柏川却用力掰开了我的手,将她护在身后,冲我咆哮:“这么多年,我爱的人一直都是她,当年我之所以娶你,就是因为你眉眼之间有几分像她,她现在答应重新回到我身边了,你也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而后,迫不及待地为我收拾好了行李,将我关在了门外。
不得不说,三年的朝夕相处,江柏川将我的性格摸得一清二楚,诚然,如果对象换做其他女人,我是断然不信的,可对方是尤佳,那个江柏川也曾深爱过的女人,却让我先入为主的信了几分,加上江柏川那段狠绝的话,让我真的相信这么多年我真的只是尤佳的一个影子。
落魄的离开这个生活了三年的家,伤心欲绝的我一刻也不愿留在这个有他的城市,第二天就登上了去往法国的航班,就连离婚事宜也是委托律师办理的。
8
站在江柏川的出租屋前,已是凌晨一点。
是的,得知真相的我,一刻也不想耽搁,问尤佳要了江柏川的住址,连夜赶了过来。
门被打开的一刹那,江柏川显然没想到来的人会是我,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我,还犹不置信的拿手揉了揉眼睛。
见到他如此呆愣的模样,我“扑哧”一乐,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眼泪却瞬间夺眶而出。
我的主动让江柏川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就如木头桩子一般杵在原地,待反应过来,尝试着想开口:“你……”
我却马上打断了他,眼泪止不住的流:“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全都知道了。”
“江柏川,你个混蛋,出了那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和我说,为什么要一个人抗,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人吗?”我越说越伤心,哭得毫无形象,惩罚似的将鼻涕,眼泪全往江柏川身上蹭。
江柏川紧紧地回抱我,紧的似要将我嵌进他的身体:“你不是,你不是那种人,你就是太好了,好得让我不忍心你跟着我受苦。”
“傻瓜。”我握拳捶他,“你以为你这样做我会感激你吗?告诉你,我不会,如果再有下一次,我绝不会原谅你。”
“不会了,绝不会再有下一次,这三年,你不在我身边,让我尝够了食不知味,夜不能眠的苦楚,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身边。”
我再次泪湿了双眼。
为了将这三年的光阴给补回来,我和江柏川几乎是天天同进同出,羡煞了我那一众损友,同时,我还拿出了我这些年的积蓄,找亲朋好友借了些,支持他再创业。
因为有之前的人脉,公司很快步入正轨,两年后,我们还清了所有的欠款,还扩大了公司规模,也当年那个未完成的项目也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于此同时,警察局那边传来消息,当年那个卷款逃走的合资人已经抓住。
此时,我正从医院出来,手里拿着一张B超单,我还要告诉江柏川另外一个好消息:他要当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