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兄弟，你在那边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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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年前，一个深秋的下午，南京郊外某殡仪馆。

我和几位同学，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跟随缓缓绕行的人群，再看志伟最后一眼，作永久的告别。

此刻的志伟静静地躺在鲜花丛中，面色安详，只是身形比记忆中瘦小了许多。

室外，一场雨刚过，风把四周的树木刮得沙沙作响，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落满了枯黄的枝叶。

志伟的女儿在花坛边蹦蹦跳跳，独自玩耍，她才三岁，还不知道从此她已失去了疼爱她的父亲。她的腰间扎着刺目的白布段，一端垂在地面上，看了让人尤为心痛。

志伟的妻子，一位中学语文教师，她一边照应着正在玩耍的女儿，一边红着眼眶告诉我们：志伟有遗传性乙肝，他和他的母亲一样，都是在30岁刚出头时病情发展为肝癌而去世。志伟在生命的最后几天，都没让女儿跟随她去医院，他怕他病痛的样子给女儿幼小的心灵造成阴影，他去世时女儿也不在身边……遵照志伟的遗愿，他的骨灰也将运回苏北老家，与母亲安放在一起……

一位头发花白、老实巴交的老年男子站在一边,听着我们的谈话，始终一言未发，只是默默地抽着烟，他是志伟的父亲。我们劝他节哀、保重身体，他近乎木讷地点头：嗯！嗯！再无其它言语。这位坚强、辛劳的农村汉子，年轻时失去了妻子，晚年又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命运对他是何等的残酷无情！

曾经多么阳光帅气、才华横溢的志伟啊，毕业返乡我们在车站告别时，他还是那样的意气风发、踌躇满志，我们相约毕业10年后再聚！没想到我们提前一年再见，再见却是永久的告别！

往事历历在目，清晰如昨。

当年，志伟和我们大多数同学一样，从农村普通高中，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这所全国知名的财经学院。

志伟肤色白净、长相斯文、嗓音淳厚，普通话很是标准，大一时便被选拔进校广播站当播音员，同时还兼任班级文娱委员。

每天清晨，当广播里传来志伟极具磁性的男中音时，我们就赶紧从被窝里钻出来，一通简单的洗刷后便奔向操场，开启我们美好的一天。

校园文化节前夕，阳光帅气的志伟站在教室的讲台上，一遍遍地教我们唱那首动听的歌：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挥动鞭儿响四方，百鸟儿齐飞翔……大家齐心合力、团结协作，最终获得全校团体合唱第二名。

一次主题班会上，志伟声情并茂地朗诵自己撰写的那篇散文《我的父亲》，描述父亲含辛茹苦在外做苦力，供他上学，维持全家生计，曾几次掉进冰冷的河水里，让全班师生无不为之动容。

志伟平时非常节俭，穿着朴素，学校发放的粮票和菜票就能解决他的一日三餐，他的额外花销也很少，从未见他和谁在一起抽烟、喝酒。他曾说，钱要花在刀刃上，尽量不要增加父亲的负担，妹妹还在上高中，将来还要读大学。

然而，有一次，他却非常慷慨、大方，一位低年级的女生，她的父亲出海捕鱼，不幸遇难，全校师生捐款，一般学生都在5元左右，而志伟却一下捐出了20元，这可是他半个月的生活费啊！

志伟学习成绩优异，每学期都能获得二等以上奖学金，也是全班唯一获得优秀毕业论文证书的同学，而那时我们却在学校“混”了四年，各科成绩刚够毕业。

毕业后，很多同学凭借家人的关系，去了银行或其它行政事业单位，而志伟则选择了几乎无人问津的留校任教。他从年老体弱的父亲肩上接过了养家糊口的重任，还供着妹妹念高中、读大学。留校工作期间，他还攻读了硕士和博士研究生，并考取了注册会计师、注册税务师等资质。留校工作五年后，他被南京某工程学院特聘为会计系副主任、副教授，事业可谓蒸蒸日上。

我们毕业后的几年，大家都在忙着工作、学习，忙着恋爱、结婚、生子，几乎很少联系，也从未聚过。就在我们参加工作的第九个年头，忽然传来志伟重病的消息。然而，没过两个月，又听说志伟已病愈重返工作岗位了，我们一边替他高兴，却一边为他担心，大病初愈的志伟能担任繁重的教学和科研工作吗？果然不到半年，我们就接到了志伟病逝的噩耗。

送别志伟之后，我接连失眠了好多天，我无法接受这样一位年轻且极富才华的同学从我们的眼前消失。同学们每每谈起志伟，也是一片慨叹和惋惜，更是担忧他的妻女和父亲今后的生活，幸而他所在的工程学院为他的妻女和父亲分别发放了一笔抚恤金，并承担他女儿的学杂费，直至大学毕业，这才让我们稍稍宽心。

18年过去了，期间，我们举办了好几次同学聚会，而唯独志伟你这位好兄弟再也无法出席！如今，你的女儿也该大学毕业了吧？她是否经常怀念你这位疼她如命，却未能伴她成长、为她送嫁的父亲？

志伟，我们的好同学、好兄弟！你在那边还好吗？天堂里，不再有病痛和生离死别了吧？

愿你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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