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


        这两个畜生会不会就这样死掉?

        她迅速否定了这个想法。尽管它们看上去精神失常,但毕竟还在吃,还在喝,还在一颗一颗拉出那一片黑黑密密的屎。而且,它们要是死了,两个毛绒绒,硬邦邦,可能还睁着眼睛的动物尸体,躺在那片黑黑密密的屎上,她该怎么办?

         为什么它们要这样没完没了地咬笼子?不是悄悄地啃,慢慢地磨,而是用门牙钩住笼子的铁条,用尽全身的力气疯狂地摇。咣当咣当,咣咣当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整天响个不停。噪声让她心烦不已。这个大铁笼像个精神病房。粉红色塑料底座上的一圈漂亮的胡萝卜花纹像是一条祝早日康复的标语。兔子的疯狂举动让她害怕。

         兔子真的太恶心了。她轻轻地想。她从来不喜欢兔子,觉得它们长得像老鼠。啮齿类动物,对的,都属于啮齿类动物。这种宠物兔子的存在,简直就是动物保护灾难。两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兔子,仅仅因为刚生下来那两个月楚楚可怜,就被当宠物销售。养到一岁,它们就完全失去任何可爱之处。而且这两只还是朋友在打折的时候买的。一个月大的兔子59欧,三个月大的兔子就只值29欧了。多等两个月,原来的价格就可以买两只。朋友得意洋洋地告诉她。两只别人挑剩下的,她这么想着,但没说出来。两只兔子毛色黑黄相间,有着黑色的眼珠,会死死地盯着人看。它们丝毫不可爱,唯一的优点是油光水滑,做双兔毛手套可能还不错,但是作为宠物的话,时髦的说法是,它们的情绪价值很低。

        为什么没有拒绝呢?她有点泄气。明明有那么多理由。或者就直接讲,我讨厌兔子,兔子让我觉得恶心。算了,没完没了地复盘那个电话没什么意义。况且朋友已经在回国的飞机上了,一个月后才回来。最好的情况下,这两个小东西也还要不眠不休地在这里摇上三十天。如果它们没有暴毙,腐烂,并且将这种疯狂传染给她的话。

        她就这样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没边没际地想。面前是简易厨房和一扇小窗户,身后离地十公分高的,是她的床垫。左边是只有一平米的小浴室,发黄的塑料门后面勉勉强强放着关兔子的铁笼。她租下的这个小房间在顶楼,以前是楼下大户人家的保姆房。现在是一个留学生能找到的最好的住处。相比城郊那些共用厨房浴室的合租房,这个地方虽然小,但是堪称完美。毕竟也不是谁都能忍受下午五点在公用浴室和男友做爱的室友。她现在还记得浴室里水声哗哗的,有一只海豹在有规律地拍着肚皮。当时,她正在煮速冻饺子。而且,住在城里还可以更深地感受这里的文化氛围,这不就是留学的意义吗?虽然,一个人生活确实有点孤独。

        想到这里,她觉得很累,顺势往后躺下。为什么又在说服自己?事情决定了就不要后悔。咣当咣当,咣当咣当,浴室传出来的节奏减弱了,有一只兔子好像停下来休息了。它是去吃东西了?还是去喝水了?要不要打开门看看?虽然早上已经喂过了,但是毕竟也十几个小时了。算了,肯定还有吃的喝的,不然怎么没声了呢。没吃的时候兔子们只会摇得更欢。倒是她自己一天只吃了一个面包。因为不想上厕所,一口水也没喝。她无比渴望回去上学,然而明天是圣诞节,之后是新年,之后还有两周。除了这两只兔子,她没有其他安排。


       完蛋,那一只沉默的兔子真的死了!

      尸体是在凌晨发现的。她来月经了,不得不进浴室找卫生巾。

      整晚都只有一只兔子的声音,你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呢。早发现又能怎么样,给它心肺复苏吗?带去兽医院啊!得了吧平安夜哪家兽医院会开?她的脑子忙着吵成一团,留下她一个人在浴室不知所措。

       她开始哭,先是啜泣,然后是嚎啕大哭。啜泣是因为觉得兔子可怜。嚎啕大哭是因为不敢相信命运的残忍。当一件你只是隐隐约约担心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不真实的感觉会把人击倒。

       死去的兔子全身绷直,头往后仰着,眼睛半睁半闭,应该还抽搐了一阵。早就听说兔子这种动物死得干脆,事前往往没有征兆。另外一只兔子还在咣当咣当,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她不敢再看,闭着眼摸索了放在架子上的一大包卫生巾,逃回外面,关上了浴室门。

       她在房间边哭边换上卫生巾。这种狼狈和无助让她愤怒,越是愤怒,就越是哭得厉害。她咒骂兔子,咒骂朋友,最后咒骂自己,一直到筋疲力尽。她瘫倒在床上,闭着又肿又痛的眼睛,思考善后的办法。首先,要把兔子拿出来。不不不,死兔子她可不敢碰。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剩下的一只兔子自律得可怕。接下来的日子,难道把它和死了的同伴关在一起吗?她的思绪开始顺着眼泪没边没际地流动,直到慢慢消失在睡意里。她也顺利成章地暂时逃离,躲进梦中。


       冬天的太阳有气无力地照进窗户里,虽然不温暖,但是很亮。她睁开了眼睛。圣诞节早晨的街上安安静静,只有偶尔开过的汽车。房间里也安安静静的。她侧着脸,盯着空气里阳光照亮的灰尘,好想去上厕所,但是又不想起来。

       不对,兔子怎么没声了?

       她艰难地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那好像不是梦。如果不是梦,那现在第二只兔子也死了吗?要不要去确认一下?想到昨天死掉的兔子,她打了个冷战。死了这么久,是不是已经开始腐烂了。又死一只的话,那就是两个尸体。她翻了个身,面向墙壁又闭上了眼睛。过了不知道多久,无论如何,厕所她也必须去一趟了。她安慰自己,两只都死了的话,处理起来其实更方便,连笼子带兔子都扔掉就好了。然后等餐馆都开门了,就去吃顿火锅。想到这里,她勉强感觉有了点力气。

       她站起来,顺手拿起床边一张刚换下来的床单。如果场面太过可怕,她就把床单盖在笼子上。全身抽搐而死的兔子实在太可怕了。

       门先是被打开了一个缝隙,她眯着眼睛往里面张望,隐隐约约看到笼子里还有东西在蠕动。她大失所望:另外一只兔子没有死,问题重新回到了原点。然而一股奇怪的腥味这时飘了过来,她一阵反胃。不好,肯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她把心一横,把门完全推开。一切尽收眼底。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她的第一个念头简单得可笑。床单被她迅速地扔出,然而已经晚了,一切在被盖住之前,就已经像灰尘那样被扬起,飞进她的眼睛,钻进她的每一个毛孔,升起她的每一根汗毛,呛得她无法呼吸。活着的兔子,死了的兔子,吃同伴的兔子,被吃掉一部分的兔子,兔子的一部分,粉红色兔笼,胡萝卜花纹,深红色的血和里头更多的黑黑密密的屎。

        她听到自己在咿咿呀呀地叫,看到自己在不断后退,一直退到简易厨房。绝望的感觉比起前一晚更甚了。她很想吐,但是忍住了。她虽然在发抖,但是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哭。身体深处仿佛有一个自我保护的机制被激活,向她发出指令,让她振作起来。她拉开水槽下的橱柜门,掏出了一卷包装胶。之后的事情她不记得了,等她恢复意识,裹着床单的兔笼已经被捆成了一个严严实实的包裹。她手里紧紧攥着的,仅有胶带光秃秃的纸芯。


        高纬度的冬天,天黑得特别早。那点阳光根本来不及驱散她的心理阴影。裹好的兔笼又开始咣当咣当。吃了肉的兔子精神好得很。

        她把笼子放在玄关——如果门口那一小片地也能称为玄关的话——自己蹲在简易厨房旁边,继续没边没际地思考。我是不是看错了?兔子不是只有盲肠吗?按道理怎么能吃肉呢?还是自己同类的肉。它是不是感染了什么奇怪的病毒?是不是该交给科学机构?日落前的十五分钟,她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兔子作为一个僵尸世界末日起源的可能性。

       一直到晚上八点,她的脑子才允许她开始考虑现实问题。现实问题就是,她是不是要把一只吃死兔子的活兔子,连带着它吃剩一半的死兔子,一起扔掉。多么可怕的想法!这意味着她要遗弃没有死的兔子。这么冷的天,被遗弃的兔子怕也难逃一死。是的,它吃了自己的同类。但是它只是个兔子,它只有本能,没有道德。

       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鼓起勇气尝试把它们分开。她戴上清洁手套,拿起一个网格纸篓,轻轻地靠近兔子笼。她的想法很简单——把手从笼门伸进笼子里,把活兔子捉出来暂时用纸篓扣住。将血腥的兔子笼用床单包好,用垃圾袋装好,拿到垃圾站扔掉。

       她把笼门那边的胶带剪开,心跳渐渐加速,小心翼翼地确保床单在过程中可以把可怕的景象盖住。她把目光放在别处,想凭触觉来完成这一切。她轻轻转动门闩,然而还不等完全转开,兔子就迫不及待地一头撞了上来。她吓得大叫一声,慌忙后退。转动了一半的门闩已经稳不住笼门了,兔子半个头已经挤在了外面,黑漆漆的眼珠瞪得大大的。她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一边把兔子的头往里按,一边关紧门闩。她眯着眼睛,尽量减少景深,将目光放在门闸的结构上,而不是肮脏的背景上。兔子不服气地想啃她的手掌,然而它的前脚太短,一时站立不稳也使不上力,只是张着嘴。有惊无险,笼门重新锁好了。兔子气坏了,在笼子里面乱窜。

       看着被咬破的塑胶手套,她心乱如麻。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冒险了。已经发生的事情已经够可怕了,如果兔子成功越狱,天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她拨通了朋友的电话。然而并没有人接——国内还是凌晨。看来只能留言了。她一边在手机上打字,一边猜想朋友的反应,然后便迅速地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朋友一定会让自己把还活着的兔子照顾好,把死了的兔子处理掉。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她尝试过了,她做不到。她无法打开那个笼子,无法把两只兔子分开。她渐渐觉得,让这两只兔子消失是唯一可行的办法。接下来的一个月,她可以慢慢给朋友想个合适的借口。她快速删除了已经打好的文字,把手机扔到一边。

       事情经过这么一想,好像就清晰多了。剩下的,都是些技术问题。比如怎么样降低一路上兔子啃笼子的咣当咣当的噪音。怎样让自己和这两只兔子之间隔的东西越多越好。她环顾了一下小小的房间,找到了一个极佳的解决方案——一个白色的28寸塑料行李箱。款式老旧,磨损严重,扔了虽然有些可惜,但也不是不能接受。直接把笼子放进去,拖着出去扔在两个街区外的垃圾站就可以了。这样做既不卫生又不文明,还非常残忍。她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真糟糕。不过她还是把箱子放倒,拉开拉链,将它打开了。毕竟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时间来到了晚上十一点,她戴上已经破损的塑胶手套,开始行动。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弯下腰,搬起兔笼。突然的颠簸把兔子吓到了,它用力地蹦跶起来,像是马上就要挣脱出来了。她害怕极了。兔笼距离打开的箱子还有半米远,她急忙把兔笼扔过去。笼子咣当一声碰到箱子,惯性作用把箱子撞出几寸远。可千万不要散架!她绝望地祷告。虽然有些磕碰,笼子还是稳稳地落在箱子里。第一步顺利完成,只要再把箱子关上,就成功一半了。

       然而,就差两厘米,行李箱关不上了。床单捆得太潦草,给笼子增加了不少厚度。她有些急躁,调整了一下姿势,像无数次收拾行李时那样,一边用力把箱子往下压,一边努力地一寸一寸拉上拉链。箱子越压越紧,兔子也跳得越来越激动。它肯定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命运。她想。终于,伴随着兔笼的坍塌的声音,箱子的拉链勉勉强强地拉上了。她赶紧把拉链扣进行李箱锁里,然后快速地拨乱密码转盘。

        兔子像是被这最后一击吓到了,安静下来。不会是把它压死了吧。她的心一下揪紧了。她拍了拍箱子,兔子像是被叫醒了一样,挣扎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发出很大声响。听得出来它被卡在倒塌的兔笼的一个犄角旮旯里了。确认自己安全了之后,她有点不忍心——就这样把活着的兔子扔掉,也未免太可怜了。而且关在箱子里,就算想逃也逃不出去。但又能怎么办呢?兔笼被压坏了,现在打开箱子,兔子只会到处乱窜。她决定到了垃圾站再把拉链拉开,然后迅速地跑走。对,就这样。这个办法应该不错。


       凌晨的大街空空荡荡,风不大,但是温度很低。虽然行人寥寥,但是街道的气氛却热热闹闹的。有阳台的人家摆着挂满彩灯的圣诞树,没有阳台的人家,窗台上也密密麻麻摆着各式各样的闪灯装饰。

        她一个人拉着箱子在人行道上走着。轮子在凹凸不平的地砖上滚动,发出巨大而持续的响声。相比之下,兔子咬笼子的咣当咣当不过是悄悄话。她觉得自己简直多此一举,直接把笼子抱出来声音还要小些。她心虚地低着头,熟练地向两个街区外一个垃圾站走去。她的担心是多余的,街上偶尔走来一两个行色匆匆的人,但是谁也无暇多看她一眼。

       垃圾站是她自己的说法。其实就是三个很大的回收垃圾桶。它们是金属做的正方体,有一人高,并排地固定在一个十字路口的人行道上。黄色的回收纸皮塑料,绿色的回收玻璃瓶罐,褐色的回收厨余垃圾。哪一个颜色,都不回收兔子。但是哪一个颜色也不回收这里杂乱堆着的桌椅板凳,花盆和旧电器。看来大部分的人跟自己的想法一样,把想要摆脱却不知道怎么处理的东西,当垃圾扔掉。只要把箱子丢在这里,这个可怕的噩梦就可以结束了。

        兔子再也没有发出声音了。她把箱子放倒,准备打开拉链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早已忘记这个老旧箱子的密码。她不是那种动手能力很强的人,她想不到任何打开这个密码锁的办法。天气很冷,她只穿了一件毛衣,小腹隐隐作痛。我真的不行了,我受不了了。对着箱子讲完这两句话,她站起来,转身走了。

        她回到家里,洗了个澡,觉得自己真是肮脏。她给自己煮了二十个速冻饺子,站在简易厨房边上,慢吞吞地吃,连酱油都没有加。没有过凉水的饺子不分你我,皮肉相连地粘在一起,一夹就破。紧实如球的肉馅一颗一颗滚出来,她一口一口吃掉,直到碗里只剩一坨黏糊糊的白面疙瘩。这期间她什么也没有想,时间轻轻流动,一切都变得很宁静。没有咣当咣当的声音了,也没有不敢吃不敢喝的恐惧了,什么都没有了。收拾碗筷,刷牙洗脸,换上干净的睡衣,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小小的房间现在是安全的。她盯着天花板,局促的空间让她感到一种被拥抱的安心。她慢慢闭上眼睛。

       不知道兔子怎么样了,它还活着吗。


       白色的箱子在地上挪动,或者说是蠕动,里面的东西在不断膨胀,把它撑得越来越大,箱子的拉链开始发出嘎啦嘎啦的响声,预告着它的极限。终于,拉链破开一个小口,无法支撑下去的箱子沿着拉链的轨道迅速裂开。

       伴随着吱吱呀呀的声音,一群只有巴掌大的小白兔从箱子里汹涌出来,冲到人行道上,冲到马路上,冲到三个垃圾桶和各种垃圾的缝隙当中。它们源源不断,数量早就超过箱子可以容纳的极限。那是一扇门,门后是无数的小白兔。

        飞驰而来的汽车,自行车,滑板车将这些小白兔无情碾碎,它们在马路上像浆果一样爆开。没有人停下来看一眼,大家司空见惯的样子就像是遇到了一场普通的雨雪。

        成功穿越马路的兔子,向城市四面八方跑去,跑进商店,跑进大楼,跑进那些窗台和阳台,钻进圣诞树和和彩灯里。终于,钻进她的小房间里,钻进她的被窝里。它们叽叽喳喳地跟她说话,她用力地听,却一直听不清。她大声地让它们重复,它们没有管她,继续地跑,不断地跑。直到把房门也冲破,一股脑儿地冲进楼里。

        她睁开了眼睛。 一个梦。

        她坐了起来。房间里头静悄悄的。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阴阴沉沉。她看了一眼手机,下午四点了,并没有人找她。

        不知道兔子怎么样了,它还活着吗。

        十几个小时了,肯定死了。她觉得自己比吃兔子的兔子更恶心。

        街上人多了起来。雨不大,没有人打伞。所有人都低头快步走着。她拉上外套的帽兜,拿了一个购物袋,走出大楼。

        节日后的垃圾站多了好几倍的垃圾。她在马路对面眯着眼睛找了半天,才找到那个白箱子。和她梦里的样子一样,平躺着,只是没有裂开。

        她盯着箱子。盯了很久很久。一下觉得箱子在动,一下又觉得箱子没有动静。为什么就没有哪个过路的流浪汉好奇地撬开箱子看看呢。雨开始大了。行人开始奔跑起来。雨水打在箱子上,滴滴答答。她外套的兜帽已经湿透了。

        嘀,嘀,嘀,嘀,刚刚还在街另一端的垃圾车,慢慢地开了过来。两个穿着绿色制服荧光色背心的垃圾工人,旋风一样,从车尾各自的位置上走下来,开始将垃圾扔上车。垃圾车轰轰隆隆地张着口,内部运行着什么机器,不断地将垃圾挤压卷入。桌椅板凳,花盆,旧电器,还有她的箱子,工人们沉默地劳作,没有抱怨人们恶劣的垃圾分类,将一切通通喂进垃圾车嘴里。很快,街角就恢复了整洁。大雨连地上的污水也冲刷干净了。

       什么痕迹都没有了。两只兔子就这样消失了,它们消失的原因,消失的方式,也都消失了。干干净净。天色暗了,街灯这时也都亮了。街角的餐馆和超市灯光暖暖的,她感到一点安慰。她浑身湿漉漉的,非常需要吃点热的食物。她走到马路对面,将购物袋扔进了黄色的垃圾桶。

       火锅店就在两个地铁站外,今天他们应该营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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