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冷,小白今天穿了一件红褐色的过膝长风衣,细跟短靴上露出一截小白腿,虽然只是那白皙的一小截,但从办公楼下班回到家这一路上,却吸引了不少目光。对于这些不加掩饰的放肆目光,我都替小白瞪了回去,直到她走进公寓电梯的门,我终于放下心来,对着她微笑。
安全将小白送到家后,我像往常一样,走进了她家楼下的一间彩票投注站,从怀里掏出两张上一期的彩票对老板说:“李哥,照打一注。”
彩票站的店长老李笑着接过我递上去的彩票和零钱,笑着说道:“沐雨,你这个号码都买了一个多月了,告诉过你,那两款延迟开奖的彩票买不得,不如你换一个即时开奖的碰碰运气?”
老李总劝我换一个简单的玩玩儿,在他的投注站里,很多人都一坐大半天,俨然一群职业玩家的作态。他们有些人背地里笑话我,他们说我下的注一辈子都不可能中奖。他们不知道的是,我买的号码是第一次认识小白的那一天,如果别的彩种投注数字足够多,我照样会一起买。因为初识小白那一刻,就是我的幸运。我希望我的小幸运能开花结果,中个头奖,毕竟,房子和车子我早就已经选好了。
我笑着摇摇头,接过老李递给我的彩票,揣进大衣的内侧口袋,让它们紧紧贴着我的胸口。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候不早了,便跟老李告别:“我得走了,今天第一天正式上班,我要去店里了,李哥生意兴隆!”
告别了这群蜷缩在店铺里相互取暖的人们,我将衣领向上拉了拉,回头向楼上看去,小白家厨房的灯亮了,不知道她今晚会做些什么好吃的。可惜今天来不及了,快要迟到了,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我可不想给老板留下不好的印象。于是,我拔腿便跑,耳畔传来冷风的呼啸,眼看着人潮如同浪花一般,一浪浪打向我的身后,然后激荡到某个钢筋混凝土浇筑的石壁上溃散。
我叫辰沐雨,擅长奔跑,从春城体大毕业后便宣告失业,靠打零工为生,至今仍然住在学校旁边廉价的出租屋内。今天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咖啡厅,我去应聘,很幸运的被选中了,不过美女老板的样子很凶,不知道会不会拖欠我工钱。
头一次享受到自己大学专业带来的福利,二十多分钟的狂奔之下,我穿过了大半个区,终于掐着点儿及时赶到咖啡厅。不过,就在我的手拉住咖啡厅门把手的那一刻,身后突然传来一辆汽车急刹车的声音。我被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只见一辆巡逻的面包车停在街边,随后两男一女急忙从车上下来。
两个男子穿着保安的制服,气势汹汹地向我走来,而紧随着二人身后下车的女人则弯腰喘着粗气,我没看清她的脸。怕不是咖啡厅的女老板招惹了什么人吧,一想到女老板的过肩龙文身,我心中就泛起一股寒意,慌忙将咖啡厅的门让出来。
但是二人却没有进去,而是不由分说地将我擒住,押向执勤的面包车。我连忙解释道:“二位大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今天第一天上班,什么都不知道,误会,一定是误会。我们老板在里面呢,有事您二位直接找她去吧。”
一个保安眉头一皱:“哼,被我们抓到的哪个不说自己是第一次!”
另一个保安附和道:“老板?你还有老板?”
我连忙解释道:“大哥,您看我这打扮,有那本钱自己单干吗?”
第一个问话的人上下打量着我,点头说道:“这小子虽然长得愣,但是说的还挺有道理,大柱哥,要不咱们报警吧!”
大柱哥:“好,二柱子你把他绑上,先塞进车里”,然后又转头对站在车旁边的女子说道:“王大娘,快报警,这小子还有同伙!”
王大娘连忙答应一声,然后气喘吁吁地掏出手机,不过却没有立刻报警,而是惊呼一声:“沐雨?”
我抬头一看,原来王大娘还是老熟人,她是小白那栋楼的保洁员。于是,我便哭丧着脸问道:“王大妈,原来是您啊,这是什么情况啊?”
没想到王大妈脸色比我还苦:“沐雨,真的是你啊,哎,你说你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好,居然,哎……”
二柱子:“王大妈,你们认识?”
王大妈:“是啊,他叫辰沐雨,多好个孩子啊,平时看到我在干活,总是上来帮我。哎,我说沐雨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呢,工作难找咱们不着急,慢慢找,怎么就做了贼呢?”
我一脸愕然:“王大妈?我怎么成贼了?我偷什么了?”
王大妈被问得一愣,反问我道:“对啊,你偷什么了?”
我:“我什么都没偷啊。”
王大妈:“那你慌慌张张从老李的投注站跑出来干嘛?我以为是小偷呢,就带着大柱子、二柱子追了上去,没想到你跑这么快呀。”
我欲哭无泪:“王大妈,今天我第一天上班,眼瞅着来不及,又没钱打车,就赶忙跑来了。本来没迟到,不过现在,”
大柱子:“那你说的同伙是谁?”
我:“没同伙啊,我还以为你们是来找我们老板寻仇的,”
二柱子:“大柱哥,好像是误会,那我们还报警吗?”
大柱子:“报个屁啊报,都说了是误会嘛”,大柱哥连忙松开了我,然后清清嗓子说道:“王大妈,您看您也是,以后可不能捕风捉影了啊,害得我们跑了这么大老远,”
我暗道了一声倒霉,既然已经迟到了,那就想想一会儿怎么跟老板解释好了。突然感受到背后传来一股寒意,与此同时,王大妈三人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糟糕!回过头来,只见咖啡厅门口,站着一个身穿抹胸红裙,脚踩恨天高,长发烫了波浪如瀑般披在肩上的冷艳女子。她裸露在外的右肩膀文着一条面目狰狞的过肩龙,扛着一把肉铺子里常见的拆骨刀,正冷眼看着我。
“辰沐雨,上班第一天就迟到。”女老板的声音从牙缝中碾出,同样很冰冷,听了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我:“老板,误会,都是误会,我本来已经到了,不过,王大妈您给解释解释,”没等我说完,王大妈三人已经钻进面跑车,一溜烟跑了。
“哼”,女老板冷哼一声,甩手将拆骨刀掷出,钉进我身后的一棵树干上,又道:“下次再敢迟到,这就是你的下场,跟我进来!”
手心的汗水已经积了一捧,等女老板走进咖啡厅的门,我才敢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这份工作算是保住了。转过身将拆骨刀从树上往下拔,刀刃深深没入树干,我一用力,只把刀柄拔了下来。刚刚,老板好像说,如果我再迟到,这就是我的下场。心里一慌,我这份工作找得是不是太草率了?
虽然是新开张,但是咖啡厅很冷清,除了凶神恶煞的女老板外,吧台里还坐着一个年纪不小的大叔。加上新来的我,一共三个人,没有顾客。咖啡厅的位置距离大学城不远,面积也不小,除了门口大厅有十几张散台外,里面还有许多包厢,外加一个装修豪华的厨房。二楼我没有上去过,吧台的大叔陈刀说,那里是老板娘的办公室,未经允许不得上楼。
装潢咖啡厅的资金投入应该不少,光是散台透亮的实木桌就价格不菲,但女老板好像并不热衷于这里的生意,既不宣传也不做开业酬宾,咖啡厅的匾额上甚至没有店名,只写了营业的时间:18:00-24:00。要知道,在大学城周边开咖啡厅,远不如旅馆和餐厅的生意火爆,虽然今天是第一天上班,但我难免对这里的前景有些担忧,如果经营状况不好,说不定很快我又会失业。哎,希望那一天晚一点到来吧!
当我手捧拆骨刀战战兢兢地走进咖啡厅里,吧台大叔陈刀只是瞥了我一眼,语气慵懒地说道:“老板叫你去厨房。”
“好的陈哥”,我连忙点头答应,争取给他留下一个勤快的好印象。也不知道陈刀对我迟到这件事怎么看,他会不会偷偷怂恿老板开除我呢?看样子陈刀跟老板很熟络,说不定是夫妻店,但又不像。陈刀对老板很恭敬,说话的时候会微微含胸低头,这时候,他的刘海儿就会垂下来,露出额头的一截刀疤。
看样子陈刀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他的样子并不凶,头发略长打着亲和的卷,只是眼神里透着一股索然无味的浑噩,仿佛面对这个丰富的大千世界时,他只是个旁观者,而并非参与者。
我没敢逗留,走进厨房后,发现老板正大马金刀地踩着一只凳子腿,满脸不耐烦。老板娘的站姿很彪悍,丝毫不在意露出胯下白色底裤的一角,我却不敢抬头看,生怕自己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后会招致祸端。我将骨肉分离的刀柄和拆骨刀放在桌子上,支支吾吾地说:“老,老板,刀坏了。”
老板翻了个白眼,然后将她的美腿收回,走到我面前,用刀柄抵住金属刀把,竖着将刀提起,然后向下用力一砸,刀柄和剔骨刀再次完美衔接。做完这一切,她一脸得意地扬起下巴,随后从冰柜里抬起一坨冻在一起的冰块,对我说道:“把这些冰块都砍成小块,然后让陈刀给我送到楼上去。”做完这些,她拍了拍手,然后化作一道红色倩影离开了。
没想到,女老板虽然身材骨感,但她的臂力竟然如此惊人,这一坨冰块少说得有四十斤吧,她从冰柜里抬出来放到案板上,竟然面不红气不喘,看来自己的想法没有错,这个女老板肯定不简单。不过这个冰坨,这些小冰块是怎么冻到一起的,更不简单!
没想到切冰块比我想象中难多了,等我将这一坨冰都切碎,我的胳膊已经有些酸痛了,而且有一小部分冰块化成了水。我将剩下的冰块都装进一只桶里,拎到吧台交给陈刀,他看到满桶的冰块后先是微微一愣,虽然收起了报纸,从吧台里缓步走出来,将整桶冰块拎到楼上。
没过一会儿,陈刀便拎着空桶下来交还给我,然后一言不发地回到吧台,再次拿出报纸翻阅。我有些好奇,便问道:“陈哥,老板要这么多冰块干嘛用啊?”
陈刀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不该问的别问。”
看来陈刀不是一个健谈的人,我也没了跟他攀谈的兴致,只好从杂物间拿出一条毛巾,这里擦一擦,那里擦一擦。等我将所有桌椅、柜子和包厢都擦拭了一遍后,一看时间,才不到八点钟。这下有些犯难了,开业第一天一个客人还都没有,我也找不到表现的机会,只好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来发呆。
墙上的挂钟秒针嘀嗒嘀嗒的敲,陈刀蜷缩在吧台内不时翻阅一下报纸,这两种声音承包了咖啡馆所有的热闹。我拄着下巴看向橱窗外,咖啡馆所在的街并非主街,所以这个时间路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了,每当有一个人路过,我都希望那个人能推门走进来。
又等了半个小时,我终于坐不住了,起身来到吧台,想向陈刀借一张报纸读读。可是没等我开口,陈刀突然抬起头瞪了我一眼,他似乎洞悉了我的来意,而且从他的态度来看,拒绝得更是干脆。真是个难相处的人!
不就是一张破报纸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在心底暗骂了他一句,然后灰溜溜地再次从后面拿出清洁用具,将咖啡厅又打扫了一遍。没想到这里的生意这么冷清,上午跟老板娘签合同的时候约定,工资底薪一千五百块,一杯咖啡提成五块钱。我一想,一个月只要卖出三百杯咖啡,也就是一天卖十杯咖啡,一个月就有三千块收入。以春城的生活水平,三千块能保证我一天吃三顿饱饭,如果节约一点说不定还有余钱。
我一边盘算着如何才能让这里的生意更好些,一边撅着屁股拖地,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悦耳的铃铛声。那是门口迎客的铃声,咖啡馆的门打开的时候,门板便会拨弄起那串铃铛,奏出轻快的音符。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音符!
生意来了!我心头一喜,立刻将拖把丢到一边,慌乱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脸上堆起饱满的笑容转身冲着门口走去,可是没走两步,我的动作就停滞在半空中,脸上的得意之色也随之消失:
只见,一个身穿棕褐色皮衣,头戴宽沿牛仔帽,披着乌黑长发的男子推门走了进来,他的身材十分高大,面容冷峻,像一扇门板一样矗在门口。我该怎么办?这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来喝咖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