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微澜‖好好吃饭

岁暖清明,祭祖踏青,和往年一样都是齐聚到四伯家,只不过今年只有我和弟两人过来,一方面是天气阴雨的原因,更主要的是其他伯父都已离世,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安放之所,小辈们大抵各上各坟、各拜各爹了。想来祖父也不会计较,因为当初东迁的时候,也只有老四、老五跟他一个宅基,四伯家生了两男一女,我们家是弟兄两个,原来过清明都是祖父带着我们男人们过,如今除了父亲动弹不得没来,最亲近的子孙都已前来,他一定会非常欢喜。

眼看着雨就要下来了,四伯临时决定先去祭祀,带了子侄四人出了家门,而女人们都留在了家里,不知是四伯有意为之,还是因为准备午饭的缘故,女人没来参与祭祀仪式,虽然没了往昔的热闹,却是很符合祖父的规矩。祖父母的墓地还在村头的乱坟场,四伯仔细掸了掸墓屋和墓碑,小心翼翼地放上贡品,几个人恭恭敬敬磕了头,又到不远处的老祖墓前祭拜了一番,等化完纸钱,天开始下起了濛濛细雨,因为墓地今年整体搬迁,老祖们也将背井离村,八十多岁的四伯多有感慨。


和四伯边走边唠回到家里,婶娘和堂嫂正在捡拾马兰头,一定要让我带些回家,因为平日里也常吃,看看不多就婉言拒绝了,但婶娘解释这是红根马兰头,和集市上买的味道不一样,仔细打量,个头不大,叶子黝黑,茎根褐红,果然与众不同。回到家后仔仔细细洗拣干净,沸水里汆一下,切成碎末,用油锅将姜末炒香后熄火,倒入切碎的马兰头,放入盐、麻油搅拌均匀,一盆香喷喷的马兰头就大功告成,吃起来带着淡淡的药香味,实在是野菜中的上品。

如今的野菜都是时令美味,地头的荠菜、苦菜、马兰头,水边的芦蒿、野芹、茅草根,树上的香椿、槐花、榆钱子,特别是城里人趋之若鹜。而饥荒年代都是用来填肚充饥的,特别是三、四月份,余粮将尽,夏粮未熟,各地闹起春荒,不要说是野菜了,最困难的时候连草根、树皮、观音土都拿来吃。虽然小时候没经历过,但当时的野菜基本都是水煮干炒,没有什么油水,多吃了还刮油,胃里燥得慌,最好是捥上一勺子猪油,一下子可以吃上好几碗饭,老人们又会感叹菜多费粮心疼了。

过去这个时候,不仅缸里没粮,地里也没有啥菜,青菜、菠菜甚至菜苋都已落市,蒜薹、蚕豆、土豆还没成熟,韭菜、大蒜味重,莴笋、秧草寡淡,母亲除了挖点野菜打打牙祭,还会变着花样调调口味,不会一直吃同样的菜,即使是同样的菜也要换个吃法、加些佐料。母亲还特会经营各色瓜果蔬菜,巴掌大的一块自留地,四季的东东什么都种些,屋旁还栽了梨树、柿树,檐前挂了株酸葡萄,河边种了两棵桃树,鸡鸭也有三两只,人家有的几乎都有,别人家没有的也常常有,虽然量不多,但每个季节都有念想,都能尝个鲜,所以我们从来不会羡慕人家的好东西,反而垂涎别人家的麦粞粥和萝卜饭。


说起吃来,做过乡厨的祖父最为讲究,规矩也多,吃饭必须上桌,不准拿着碗走来走去串门,人不齐不能动筷子;小孩子不吃饭,不允许追着喂,过了饭点就没得吃,只能饿着,下次就会抢着吃;吃饭时要一门心思,还要扶着碗,不能东张西望,也不能说话咂嘴,碗里剩饭是绝对不允许的,掉在桌上的米粒也得吃干净;不能在菜盘里乱拨挑拣,不要老盯着一只菜吃,也不能站起来夹菜,更不能把喜欢的菜放在自己面前,而且菜是用来下饭的,必须边吃菜边吃饭,一口菜一口饭。当然祖父知道我们的喜好,时不时地夹上几筷,但不会让我们吃得多撑,一般七分饱的样子。

《礼记·礼运》有云:“夫礼之初,始诸饮食。”吃历来是国人的头等大事,有什么样的饮食就会产生什么样的习性,重口的豪爽,清淡的婉约,喜甜的腻歪,嗜酸的矜持。俗话说:站有站相,吃有吃相。一个人的吃相可以看出他的品性,虽然并不完全正确,但也有一定的道理,餐桌上的一些无意识行为,很能反映一个人的家境和家风,或许一个人的智力取决于先天因素,但一个人的脾气性格,很多时候是家庭潜移默化的结果,只不过时过境迁,这种家族式的传承已经越来越稀缺了。

自己打小就与世无争,人畜无害,无论面对什么都十分坦然,做事吃饭,心无旁骛,还没有因为心情不好吃不下饭的,好吃的东西不贪,不好吃的也能忍,菜多时少吃饭,菜少时多吃饭,没菜时单吃饭也能津津有味,凡事都很克制内敛,应该是受了家族饮食文化的影响为多。内子常批:不思进取,容易满足。但性格所致,那又何妨?!或许不是每个人都有好吃好喝的人生,但我们依然可以努力生活,好好吃饭,享受天清地明的美好年华,不辜负眼前的无限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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