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人间失格》和《挪威的森林》

本篇以《人间失格》(にんげんしっかく)和《挪威的森林》(ノルウェイの森)为主,浅析日本战后文学的主题和特点,并简要谈谈我的感想。

日本战后派文学是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日本文学家反思军国主义对社会的摧残并宣扬反战思想的文学流派。日美安全保障条约签订后(1951年9月8日),日本政治和社会的风向转变,以反战为主题的战后派文学于是荡然无存。

然而,此后的日本文学却深受战后派文学的影响。其严肃沉重的感情基调,现实主义的写作手法,关注社会与民众心理的写作主题,被后来的无数作家和作品继承下去。


太宰治(だざい おさむ,1909年6月19日-1948年6月13日),本名津岛修治(つしま しゅうじ),日本小说家,日本战后无赖派文学代表作家。

太宰治(だざいおさむ)于1948年发表了《人间失格》。他的文风充满了日本战后文学的“丧”气,读起来令人心情沉重。有人说,日本文化的审美有些阴翳,我不能否定。分析日本人的赏樱习惯,赏寒樱(ひがんざくら),赏落樱,赏花雨(はなあめ),赏花瓣随流水逝去的花筏(はないかだ)——樱花的凋零之美反映了日本人对死亡的独特审美,由此便可见一斑。

但这本《人间失格》,以及后来一些读起来令人颇感沉重的作品,并不是完全因日本文化阴翳的审美而灰暗。其根本原因在于,在军国主义的摧残和战败的事实面前,日本文学真正深入到了个体层面,因此更能与读者共情。


芥川龙之介(1892~1927),日本小说家。

在二战前,日本文学主要聚焦于社会矛盾,如日本著名作家芥川龙之介,其作品《手绢》讽刺武士道精神,《将军》批判军国主义思想,《河童》揭露人吃人的资本主义社会。而《人间失格》,则是以个体的视角思考人性与社会。

敏感而怯懦的主人公叶藏,从小时就一直察言观色,不惜说谎维持自己和周围人的关系。长大后性格更为卑劣和懦弱,沉迷于酒色,寄居在女人家里,吸毒,甚至与女伴相约自杀。

小说中的叶藏令人不齿,但太宰治却深入这个“人间失格”(にんげんしっかく:失去做人的资格)的人的内心世界,以这样一个常人眼中的社会渣滓的视角来观察社会的混乱、人类的丑恶和世间的炎凉,并寻求救赎。书中的良子就是叶藏的救赎,她善良、温柔,愿意去感受叶藏的内心世界。

渴望人与人之间的真正的关爱,反而正是叶藏这个卑劣之人,或者说是太宰治本人真正渴望的,也是他希望社会所拥有的。说他是批判颓废的日本社会也好,说他是渴望人性的至善也好,说他是在自虐中自我救赎也好,《人间失格》真正关注了个人的世界和个人的情感,以个人角度思考人性和社会,可以说的上是战后文学的经典之作。

后来日本用了十年战后复苏,进入经济高速发展期,1967年GNP就位居全球第二,随后接连挨了石油危机、泡沫经济和广场协定三刀。在这一时期,经济高速发展转为不景气,而日本人对物质生活的欲望却越来越强,随之而来的问题便是民众巨大的生活压力、精神生活的空虚、对未来的迷茫和灵魂的孤独。


村上春树,1949年1月12日出生于京都,日本当代作家 。

尽管作为第一个纯正的二战后时期作家,村上春树(むらかみはるき)深受欧美文学影响,文风轻快,却也免不了继承战后文学深入个体,以个体视角思考人性和社会的文学特色,并且在日本的社会大环境下关注这以上四个问题。

年轻人,便是村上春树所找的突破口。别林斯基说过:“文学是社会的导师”,年轻人站在青年与成人之间,指导这个群体如何面对以上问题,具有很强的社会意义。然而,村上春树并没有给出一个很好的答案,他只是通过扣人心弦的情节和独特的叙事手法,给予年轻人以消解。

披头士(Beatles)唱到:

“And when I awoke I was alone     

This bird had flown

So I lit a fire

Isn't it good Norwegian wood”

                ——《Norwegian wood》

村上春树写到: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

也许我们从来不曾去过,

但它一直在那里,总会在那里。

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挪威的森林》

迷茫和孤独,对于正处于物质生活蓬勃发展的时代中的年轻人,就像是挪威的森林一样,寂静、寒冷、茫茫一片。

主人公:淳、直子、绿子和玲子,四人各有各的性格和背景,他们的共性,便是孤独。正如淳所说:“哪里有人喜欢孤独,不过是不喜欢失望”,年轻人的孤独是普遍性的,逃避着现实,害怕着未来,用一个词概括,就是迷失,迷失在茫茫的“挪威的森林”中。

村上春树深入到淳的生活中,观察直子的自闭和沉湎,观察绿子的乐观和阳光,观察玲子的缺失和解脱,并且在其与周遭的互动中,衬托出自身的迷茫和孤独。

“正值青春年华的我们,总会一次次不知觉望向远方,

对远方的道路充满憧憬,尽管忽隐忽现,充满迷茫。

有时候身边就像被浓雾紧紧包围,那种迷茫和无助只有自己能懂。

尽管有点孤独,尽管带着迷茫和无奈,但我依然勇敢地面对,

因为这就是我的青春,不是别人的,只属于我的。”

                ——《挪威的森林》

淳虽然孤独,但并不惧怕孤独。他说过“等待眼睛适应黑暗”,也说过“死是生的一部分”,更说过“相逢的人会再相逢”。然而,这种看上去的独立和坚强,恰好是他为了适应这个比挪威的森林更加冰冷的社会所做出的选择。但至少,淳勇敢地生活下去,愿意成熟起来,面对这个世界。或许正是因此,在物质生活膨胀、精神生活空虚的当代,《挪威的森林》治愈了无数人的心。

中国改革开放四十余年来,经济飞速发展,随之而来的问题也与当时日本社会面临的问题一样:年轻人该如何在“挪威的森林”中成熟?如何面对这个社会,面对未知的未来?为何当今有那么多手机控,为什么沉迷游戏无法自拔?为什么谈到将来的职业梦想,多少年轻人就哑口无言……年轻人,都在“挪威的森林”中。“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而年轻人能做的,只有成熟,直面人生。

《菊与刀》中说:“日本文化是一种耻感文化”,而解放精神,解放自我,聚焦个人世界和个人情感,从个体角度思考人性与社会,正是日本战后文学的独到之处。当代日本文学,可以说是因战后文学受益,释放了日本民众的真实情感,是日本文学历史上的突破。

我们的社会、文学,我们的青年人,究竟该何去何从?日本社会、日本文学,或许正是我们的一面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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