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风云都是你

      记忆中她的脸庞总是瘦削，戴着两只镯子的手，经常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她是我的奶奶，也是最疼爱我的人之一。

      我的记忆是琐碎的，微不足道的，徒然的，因我留不住她，我既不愿任她远走，又不忍她默默受痛。所以矛盾和痛苦一起袭来的时候，我只剩下悲痛和无声的泪水。她们趴在她的遗体上纵声哭泣，以此宣泄内心的悲痛和遗憾。我终日坐在距离她3米的地方，续香，烧纸，我没有因为她彻夜不眠，我在烧香的时候心中默念着，奶奶，今天来我梦里吧。

      在嘈杂中努力地睡去，奶奶却没有来我的梦里造访。我醒来后，她的躯体还是僵直地躺在原来的地方，不会再发出声音，只会日渐冰冷和腐坏。我都明白，我怎么会不明白呢，她如此安静，安静得让我认为去世的是另一个人。我的奶奶，会坐在那个熟悉的角落里，等我回去。

      我是一个冰冷的人，却得到了许多的疼爱与保护。奶奶虽然矮且瘦小，却是我童年的巨人。目不识丁的她带着我走街串巷，熟稔地拐过无数个街角。我童年时代的暑假所有的记忆里都有她，我贪玩到溪水中去时，她还很硬朗，突然从屋角里出现，严厉地责备我。我喜欢抓住她日渐松弛的皮肤玩耍，那时的我没有想过太多问题，只记得永远清澈的天空，远处群山缭绕的雾气，低矮的屋檐下燕子筑巢，不时传来啾鸣。

      我都记不清奶奶的身体是什么时候突然变得那么差。成长中总是有太多难题和新鲜事，让我对她的衰老并未过于关注。当我意识到她已经老去的时候，她已经再不能够自己烧饭，拄着拐杖走路都趔趔趄趄了。她越来越坨的背和越来越脆弱的身体，还有我越来越少的陪她的时间，越来越忙碌的社交和学业。

      我知道有一天她会走，满载我们所有人的遗憾和不舍。这样的一天来了，来得很突然，其实我心中却并不觉得突然。从上次回去看她，我就知道不会太遥远了，所以我努力地挤出时间，打算这两天趁着周末和五一回来看她。哪怕她走不了路，她可以看着我，再握住我，用她慈爱的手和期盼的眼神。我就会知道万里征程，我也总会回来看她。

      我不会和任何人分享和她的回忆，也不会以任何人分享我的遗憾，用声泪俱下的方式。我就这样陪着你直到你入土为安。我会努力不哭出声音，平静地送你离开，看你洒脱自然地结束你的痛苦。我不会和她说对不起，因为我知道我们已经道别过成千上万次，我不会用诉说遗憾的方式来减弱我的负罪感。

      奶奶，人真正的死亡是被所有的人忘记。你不用怕，在我逝去之前，我不会允许你被我自己忘记。

      奶奶，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