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明天会崩塌

且不说现实究竟多么不堪,不妨说一些小细节,一些被我们忽视的生活碎屑。

每天从8号线走出来,顺着4号出口往前走,到达办公室还有一段路途,不长不短。右边是一排临街门面,建材、花草、服装、宠物店应有尽有。一路上便是虫鸣、鸟叫、犬吠、还有电焊和电锯的呲呲作响。伴着从树梢漏下的阳光,踩着不太平整的路面,过道窄得只容得下一个人经过。于是,我总是在“借过、借过”的声音里不停调换着步频。迎面而来的许多人是年长者,精致的上海小老太太身上常常带着老式的香粉味道。说不出好闻,但是总会让人忍不住多吸一鼻子,仿佛这香气能透露出长者的故事情绪,我不知细枝末节,却也乐得揣测一番。

再往前走,便是一个弄堂。厚重的转动门每天都守候着过路人,这条路是通往公司的捷径。我也不知是何时便发现,或许只是某次跟从大部队无意中寻得的一个偷懒的法子。这个弄堂无论何时都人声鼎沸,但其中大部分的声响都来自来来往往的过客以及过客的车辆。这个窄得只容得下一辆车进出的小巷,每天都要迎接无数次考验司机技术的现场倒车与停车。每每这时,我只能等待车辆缓慢挪动,腾出一个足以撇身而过的小缝隙,我才能通过。而此时,总有热心的门卫大爷,不停指挥着司机,“倒倒倒!好,停,再过来一点” 。

穿过弄堂,到达第九人民医院。这座医院门口每天早晨总会面临交通阻塞,各路人群,各路汽车,几乎要将这车道全都霸占了去。红绿灯显得那么局促。人们手中大多拿着病历卡,手上还戴着病人手圈。许多老人行动不便,拄着拐杖或被家人推着轮椅。在最热的那些天里,每天早晨的这景象,就如同就要化了的熔炉,每个人都显出红晕,每个人都发出汗兮兮的味道。那是忙碌加身,被现实炙烤的窘迫感,每日来袭,躲不过,逃不掉,我只能和他们一样,大口呼吸,褫夺这可怜的氧气。


身旁除了摩肩接踵的路人,还有临时搭起来的小摊。炸芝麻球,摆地摊卖鞋子,水果摊······叫卖声一浪高过一浪,“牛角······梳子嘞!”“小姑娘,来看看吧,这个鞋子是最新到的!”
每天如此,循环往复。终于,再穿过一条满是林荫的小路,便到了办公室。这一路经历的琐碎的市井与仓惶的心境,在一阵空调风下,立即回归永远的26摄氏度。


办公室里,每天争奇斗艳的是各路大神的频繁过招,是魔都最顶层精英文化的缔造者们的天方夜谭,是人们满口世界、国际、高端的斗兽场。咖啡香味四溢,汽水喷发的泡沫不断,漂浮在办公室上空的分子中,都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吴侬软语的腔调。对不起,此刻,我好想喝碗豆浆。如果明天会崩塌,如果世界会毁灭,这一群灵魂漂浮在世俗上空的家伙,或将随之一起崩坏。但亘古不变的,深入我耳膜的,为何不是那些精英的高谈阔论,反倒是最市井的那一句“牛角······梳子!”

你我都需要的,你我都不需要的,这一刻,将随明天的崩塌,或倾倒,或屹立,最终,我们拥有的或许只是一段漂浮着老式香粉的记忆和陌生人比肩接踵的萍水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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