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谁错了

(一)

存扣儿子初中没念完,整天游手好闲,晃着晃着就到了寻婆娘的年纪。

黄尤庄的老三间屋还是祖上留下来的,亲倒是说了几处,没一个成的。

“家里有点钱,再借借,到戴南买个公寓楼,不然儿子真的要打光棍。”存扣和婆娘红粉商量。

“你家的这些本家亲戚都是泥腿子,除了存民在外做生意是大老板,哪个有钱?”

电话通了,说家常理短时信号挺好,刚一提钱,突然间就没了声音,存扣“喂,喂,喂”了十几分钟,嗓子都冒烟了,手机那头像是沙漠里起了大风,“哗啦哗啦”直响。

挂了电话,收到个短信,存民意思是人在外面要帐,手机信号不好,如果拿到钱,好说。

存扣两口子心里不爽,却又没得办法。

红粉提醒他,找存根试试。

(二)

黄尤庄的人勤快,自古有做“芦扉”的习惯,进庄不太宽的水泥路,被村民们当做了“柴场”,铺满了“芦柴”,风一吹,碾碎的芦叶和着灰尘,纷纷扬扬。

存根在庄前下了公交车,他阴沉着脸,心情格外沉重,今年这个年,咋过?脚下的芦柴,“哗哗”作响。

存扣拉着长长的脸,“不就八万块钱嘛,至于像黄世仁一样,天天上门!我若是有钱,不早就还你了?”

“不就几个钱嘛,我家借的高利贷还没还完呢。现在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一个快要死的人了,犯得着这么折腾吗?”红粉不停地挥着扫帚,嗓门像粪桶一样粗。

“兄弟,不是哥哥逼你,我妈的情况你是晓得的,老太太躺在泰州人民医院,那什么监护室,一天好几千,家里实在是拿不出钱了。”红粉在存根的脚边来回挥舞着扫帚,存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当初你们可是说好的,只用一年,就会给我。”存根像是做了错事,蹲坐到午槛上,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今天你就是坐到天亮,我也拿不出,要不你看哪地方收人,你把弟弟我拉过去卖了,可好?”存扣悠闲地抽着烟,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

老太太不愿意和儿子住到一块,自己在唐家巷北头的老屋独居。每天早晨存根上班前总会过去看一眼。

今年的冬天,出奇的冷,零下十几度。前天大早,存根照例去看老娘,门敲了半天也没反应,等他撬开门一看,吓得不轻,老娘躺倒在地,浑身冰凉。

存根见存扣这么说,一股火窝在心里,怎么都出不来。他越想越来气,自己在张郭上班,不吃不用一年就几万块钱,除却“蛮婆娘”的赌本,以及儿子在唐刘读书的开支,剩不了几个钱。

前年夏天,存根实在是经不住存扣的亲情轰炸,硬是把存在唐刘农商银行的定期存单取了出来,面对“蛮婆娘”的指责,“谁家没个难处,都是一个嗲嗲的自家兄弟,我咋能不帮?何况也用不了多久。”

一晃过了两年多,存扣家儿子娶了媳妇,今年生了个孙子,通庄送了红蛋,上个月还买了辆新车,说是方便孙子来去。还钱的事,压根不提。

(三)

“蛮婆娘”不像存根这么懦弱,她见男人没要到钱,冲到存扣家大门口,大骂开了。见邻舍们都过来看热闹,她更是撒开丫子,准备大闹一场。

存扣两口子不知是要面子,还是怕贵州蛮子把事情弄大,竟然第二天一大早就把钱还了过去。

钱,很快送进了医院的收费处,可老太太还是没能撑过这个寒冬,在腊月十五的后半夜,撒手人寰。

“蛮婆娘”哭着说,老太太,你是真没福,我们可是拼了全部家当,想救你的。

存根哭得昏天暗地,妈马,你不曾享到一天福,你见到掰摆,他老人家要怪我啊!

(四)

存民从庄东头停车场上的宝马X5上下来,随手散了一圈软中华。

“小民啊,这一说又有好几年没回来了,这是发了大财了。”看庙的“大官人”点了烟,眼神里满是羡慕。

“穷忙呗,不是婶娘过世,还是回不来啊。”

存民进了庄,家也没回,径直去了存根家,一番眼泪鼻涕后,把在烧纸的存根狠狠地训了一顿。

“二妈这么重的病,你为啥不告诉我?你为了省钱,硬是把她给耽误了,我可以接她去北京治,实在不行,咱去国外!”

大家伙大眼瞪小眼,谁都不敢吭气。跑忙的四嫂子屁颠屁颠地端来一杯水,“大兄弟消消气,存扣当时也是人忙无计,要是他想到给你打个电话,老太太兴许有救。”

存根和蛮子也不争辩,听凭存民絮絮叨叨。

因为蛮子到存扣家要钱的事,存扣两口子就和存根家结了仇,老太太的葬礼都没参加。

把老太太送到殡仪馆,化成了灰后,大家吃罢斋饭后都散了。

(五)

存民留在老家过年。

他提着两瓶酒去了存扣家,红粉风言风语地说:“吆,这是哪来的稀客,我们家的庙小,容不下大菩萨!”

“嫂子你这还生兄弟的气,那次我不好,在内蒙要帐要了一个月,也没拿上钱。兄弟我不是不讲情谊的人,你们晓得做生意的人,平时手头也没个闲钱。这是我那不曾见过面的大孙子吧?来,来,小嗲嗲这给个见面红包。”

存民放下酒,从腋下的夹包里“刷刷”地拔出十张大红钱,塞进了孩子的怀中。

存扣一直板着的脸,瞬间堆满笑容,“这是干吗,让兄弟你破费了。快,叫嗲嗲!”他抱着孩子,假意推让一番,“还愣着干吗,快,给我兄弟倒茶。”

红粉脸上早已阴转晴天,“存民啊,中午在这,嫂子我炒几个菜,让你哥陪你喝一点。”

酒足饭饱后,存扣两口子送了又送,“兄弟,慢点,常来玩啊!”

(六)

腊月二十五,存根叫了存民在家喝酒,一来兄弟之间叙叙旧,二来是想问问存民,自己和存扣闹僵了,到底自己做错了什么。

“兄弟,你是市面上走的人,当初,我拿出那八万块的存单都不心疼,为什么一要钱就成了这样?存扣两口子现在视我们为仇人,到处泼我们的臭水。而你当初没借,现在他们却到处都说你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大方。”存根端起酒杯和存民碰了一个,脸红红的。

“哥,你帮我算笔帐,就知道为什么是这个结果了。”存民夹了个肉圆送进嘴里。

“一万块钱存在翼汇财里理财,一年是一千块,你的八万就是八千。你借了,他们不觉得你损失了八千,认为你的钱闲着也是闲着,他们就用得心安理得。要是你当初不借,你过年时给他孙子五百压岁钱 ,他们看到不要还的钱,又是这么多,他们就会觉得你人好,大方。如今你和存扣闹成这样,你借他不错,他暂时没钱还你也不错,那你再想想,到底谁错了?”

存根心里犯嘀咕,到底是市面上走人,这笔帐算得不错,不单单是有道理,还NN的是个大道理。

“我是个生意人,我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也知道他们这几年吊儿郎当,就没想着好好赚钱,一张嘴就是狮子大开口,到猴年马月能还上?哥,你说,我能借吗?”

“不说了,一切都在酒里,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哥哥我受教了。”

一瓶酒见了底,存民有些醉了,他拍拍存根的肩膀,“哥,这人啊,就如同这喝酒,该清醒时你就要清醒,该醉时你就得酩酊大醉!”

到底谁错了?酒醒之后,存根还是没有找到答案。

(本文地名属实,人名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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